景祥侯夫人看了一眼外面的雨丝,春日细雨,把京城装点得和江南烟雨一般。虽然她也没去过江南,但在诗词书画里神游已久。
“这么点儿雨,淋不死他,苦肉计也不选个大雨天。”景祥侯夫人垂眸继续看自己的书,根本不把门外的人放在欣赏。
才安静看了一会儿,又有人进来回话,景祥侯夫人不悦得抬起头,来人禀告的消息却是:“夫人,小姐派人来说,晚间过来用饭。”
“好,快叫厨房准备。阿颐喜欢绿豆糕,豆子不易熟,让厨下先准备起来,用细箩筛三遍,细细密密的才好吃。不许放太多油,弄得油腻腻的,清清爽爽才好吃。”景祥侯夫人一听女儿要来,叮嘱的话不必思考就如流水一般涌出来。她的女儿饶宗颐,乃是本朝第一位女爵,军功封爵,可传子孙。平日里在边关驻守,就是回京城也有公务在身,并不常在她身边陪伴。
可景祥侯夫人并不寂寞伤怀,正因为有这样出色的女儿,她才能脱离那个令人作呕的侯府,在庄子上过清净日子。
吩咐了一大堆,等下人退下的时候,景祥侯夫人又想起门外碍眼的人。好好和女儿相处的日子,她可不愿意被破坏。
景祥侯被引进门的时候,衣衫已经湿透了,走路都在滴水。他与夫人相对而坐,可夫人并没有照顾他换衣服的意思,连个帕子都没有。景祥侯有些委屈,赌气沉默坐着不说话。
“你又来做什么?我表态还不够清楚吗?”
“你我夫妻,何必说这样生分的话,伤感情。”景祥侯很是能屈能伸,絮絮叨叨开始回忆他们成亲以来的种种甜蜜,当然,是他自以为的甜蜜。
景祥侯夫人维持着面子听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这些话你对着木头桩子、神龛排位说的行,别来烦我。有事说事,没事就回去吧,别来了。”
景祥侯一噎,“我是来接你回去的。你是侯夫人,怎么能在在和荒野郊外住太久呢?”
“久不久的,我也住了好几年了,你现在才想起来啊?当初让你儿子袭爵的时候,不是说好了,你随你儿子住,我随阿颐住。现在想起我是侯夫人了?早干什么去了?哦~因为你的儿子终于把祖宗爵位弄丢了,来找我……不,来找阿颐的?你想做什么?让阿颐去说情?不必打扰阿颐,我就能回答你,国法森严,不容私情。”
“必经是亲兄妹……”
“呵呵~”景祥侯夫人嗤笑一声,“行了,走吧,以后别来了。”
“夫人,阿颐也是我的女儿,她兄长落罪,于她又有什么好处呢?终究是一家子骨肉血亲,血浓于水的骨肉,以前那些不过鸡毛蒜皮的小摩擦,打断骨头连着筋……”
嘭!这话着实触怒了景祥侯夫人,她把书摔在桌子上,怒道:“饶溪,你闭嘴!血浓于水,既然血浓于水,那我的儿子是怎么死的?”
“什……什么……”
“我的儿子,我刚出生就夭折的儿子!我能产下他,是因为大夫没有把准脉,以为是个女孩儿,所以他来到这个世上。就因为他是个男孩儿,你为了所谓长幼有序,就杀了他!你以为我不知道?现在还来惺惺作态什么?狗屁的长幼有序,真有本事,就教导他们兄友弟恭,兄弟齐心。知道你儿子的爵位是怎么丢的吗?有你这样的父亲做榜样,他学的全是蝇营狗苟,凭什么立与朝堂之上。”
“你若是真的对发妻情深,你就不要续娶。你既然娶我做了正妻,就把一碗水端平了。我自嫁给你之后,什么时候给觊觎过爵位?若非有了阿颐之后我才知道真相,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呸,畜生!”
景祥侯夫人双目通红,眼中的利刃好像要射穿他一样。景祥侯呐呐不能言,事情终于败露的沮丧和颓然,还有对继妻的愧疚。
景祥侯夫人最厌恶的就是他的愧疚,“你是不是还自以为忍辱负重,为你的儿子挡风遮雨?呵,别恶心人了。他有今日全是拜你所赐。你不看重阿颐,她由我哥哥教导长大,是我朝第一位封爵的女子。你打压庶出子嗣,却忘了他们没得选,是你让他们来到这个世上的。饶宗熙已经官拜三品,封爵指日可待。你没有教导好原配子嗣,杀害亲生儿子,还打压庶出子孙,打着为谁好的幌子,做的全是自私自利的丑事。你这辈子,都不会懂的什么事人伦亲情。”
“我为什么还顶着恶心的景祥侯夫人名号?真当我留恋那腐朽的景祥侯府吗?我是为了阿颐,为了阿熙,他们这样的好孩子,凭什么要因为你这样的父亲受人指点议论?你离我远些,别来恶心我,我还能为了儿女勉强自己。你若是再来烦我,你儿子的性命不一定保得住!”
“滚!”
景祥侯夫人素来温柔娴静,虽是武将之女,却雅爱读书,温文尔雅,今日把几十年的怨恨和愤怒都倾倒出来,不顾仪态,却分外痛快。
景祥侯失魂落魄得走了,他从不知道自己在继妻心中是这样的形象与地位。那他的儿女们呢?
景祥侯走了没多久,饶宗颐就到了,景祥侯夫人有些紧张,问道:“路上没碰到别人吗?”
“母亲不必担心,碰到了一辆马车,随从三五人,我都不认识。我打马而过,速度极快,若是日后说起,没看清也说得过去。再说,日后又有多少见面的机会呢?”饶宗颐并不忌讳,她对父亲的期待与憧憬,全寄托在舅舅们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