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重重闭了闭眼，刚要开口，温境便说道：“大哥，然姐儿说得有道理，她累了，她的丫鬟也累了，还是不要多折腾了。让她回去歇息吧。我马车上刚好有几本医书，然姐儿，我叫人拿给你。”
    老太太那一口气只能咽下去。
    “姑娘，你为什么要救九姑娘啊……上次她那样说您。”云霜推着温然走了出来，很是气愤。
    忽听到背后的脚步声，知道是有人来。
    温然咽下已经在齿尖的那句：‘温妙恨庄氏，救了她，大房的戏才更精彩’。
    她淡淡说道：“稚子无辜。”
    “好个稚子无辜。”
    云霜扭头一看，“二老爷。”
    “然姐儿，你能这样想就对了。九姐儿还小，她说话定不是有心的，救她一次，她定会感激你。”
    温然不接话，反而问道：“二伯父怎的出来了？”
    “里面……你祖母正在问九姐儿的病，我也不好多待。”
    温家虽不是高门大户，但在青州也算是赫赫有名，家里的姑娘因为吃生水吃发霉东西差点死了，家里主母是脱不了责任的，他一个庶子，确实不好多听。
    “你先过去，我去拿了书给你送来。”
    温然想说不用了，温境已经急步走了。
    “姑娘……”
    “走吧。”
    温然将手放在腿上，这双腿迟早有一天会站起来。
    不知是不是昨晚的梦，她想起很多很多小时候的事情。
    比如老太太认为是自己气死了老太爷，想把她溺毙池中，还故意不让她读书上学堂怕她丢人，也是她在温塘去京都后迫不及待送她去乡下。
    在乡下她和云霜吃不饱穿不暖，有时还要帮那恶妇干农活，做不好那恶妇还要打云霜。
    那些嫌恶的目光，那些厌烦的话语，那些让人难以忍受的偏方奇术……
    她是温家的累赘，是不愿提起的耻辱。
    她是被家族、生父生母所厌弃的废人。
    不救温妙老太太和庄氏怎会深信她的医术？
    这世上最难过的事情不是药石无医。
    而是近在咫尺却束手无策。
    就如同她一样。
    亲人在眼前，无所依靠便罢了，还要被视之如敝履。
    可悲可叹可怜。
    被人放弃的滋味，温家人都要尝尝。
    “五姑娘，请等一等。”
    第27章 你怎么不走？
    杨婆子追了出来，手上拿着一个盒子，“这个燕窝和鱼翅，是大娘子常吃的，对身体好，也对皮肤好，五姑娘的手受伤了，该补一补。”
    杨婆子把盒子推到云霜手里，“五姑娘就收下吧，我们大娘子买的最好的那种。”
    “那就多谢大伯母了。”
    杨婆子笑出声来，“今儿大厨房又买了鱼，云霜可以去拿两尾，正好给五姑娘炖鱼汤喝。”
    昨天那鱼被温珊打翻在地，主仆俩一口没吃着，现在让拿两尾，加上这燕窝鱼翅，应该乐翻天了吧。
    杨婆子带着洋洋得意转身回去复命了。
    温然回到院子的时候，温境已经在等着了。
    腿脚行动自如，就是快啊。
    温然请他进去坐，温境却推辞，只管把书放在院子的石桌上。
    “这里面有两本医书是我找人借的，珍贵得很，说一般人还看不来呢。你若是喜欢，可以誊抄下来。”
    “多谢二伯父。”
    “这书就是用来看的，更多人看，才不失它的作用。你好生歇息吧，我也回书院去了。下回，还给你带医书。”
    像是哄孩子，温境语气带着一丝丝宠溺。
    温然有些不自在，因为她知道温境是真情实意，而非温培的虚情假意。
    温境走了后，温然自然地翻起医书。
    这与市面上的医书不大一样，里面全是手术纪要，刮骨切腐，截肢缝合，甚至还有开颅！
    难怪一般人看不来。
    翌日。
    云霜用昨天的鱼熬了鱼汤，早上用鱼汤滚了热粥，上面飘着细小的油珠，青翠的葱花点缀其中，让人食欲大开。
    温然破天荒用了两碗，把云霜高兴坏了。
    饭后云霜拿着一个小匣子，在案边给温然的右手上涂抹红白粉末。
    “姑娘这个伤口是不是不用画那么深了？”
    “嗯，比昨天好一点。”
    忽然门口降下来一道阴影。
    “二姑娘……”云霜湿润笔尖的手僵住。
    温瑶也很尴尬，没想到自己撞到这样的事。
    那伤口……原来是画的，画得真好。
    温然看了看她身后，“你一个人？”
    温瑶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我带着丫鬟来的，不过我看屋里太安静，让她在院门口等着，我自己进来的。我……我是不会说出去的，我一定保密。”
    看到温瑶眼里流露出的兴奋，心底叹口气。
    这孩子是不是缺根筋？
    温然动了动手，“继续。”
    云霜这才开始继续画。
    “你怎么来了？”温然问，顿了顿又说道。“进来吧。”
    “诶。”
    温瑶高兴地脱了鞋，进去发现没有多的凳子，就在那站着，表情局促，小心翼翼地观察温然的脸色。
    “五妹妹，你真厉害，你什么时候学会岐黄之术的啊？哦，九妹妹已经醒了，昨儿半夜也退了高热，早上还用了粥呢。”
    “大伯母喂的？”
    温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很快她回道：“是罗姨娘，昨天你和二叔父走了后，祖母和父亲就说，让罗姨娘照顾九妹妹。”
    嫌隙这东西一旦生出，就不会轻易抚平。
    云霜画好，便抱着匣子进里面去了。
    气氛一时沉静。
    “啊，五妹妹，我，我给你拿了一件东西来，我听下面的人说，看到你好像在练字，这个，这个墨条，是年前父亲给的，安庆产的，上好的墨，你用它写字，肯定好看！”
    桌上的墨锭光润细滑，泛出淡淡青光。
    的确是上好的墨。
    “谢谢二姐姐。”
    一时又无话。
    “九妹妹上次说了不好听的话，五妹妹宽宏大量没有放在心上还救了她，真好。”
    温然抬眸，轻声道：“稚子无辜。”
    昨天她亦是如此想的，大人犯的错，她无须偿还。一个孩子，不至于真看她去死。
    温妙也是怕极了庄氏，想表忠心这才‘站立场’骂她瘫子。
    况且，温妙可恨着庄氏呢，她活着，大房那边的戏才更精彩。
    不过有一点温瑶说错了，其实她小气得很。
    所以她的药，效果慢，不吃上七日是好不了的。
    温瑶再找不到其他话说，紧张地看着温然。
    “云霜把我昨天看完的书拿来。”
    温瑶帮不上忙，也不好说话打扰。
    她看着云霜进进出出，拿了书，又拿白纸，笔，墨，砚台。
    温然就在她面前自顾自地誊抄起来。
    很好看的簪花小楷，比她的好看多了。
    云霜去外面忙洗衣服，屋内气氛再次安静。
    温瑶不断去看温然，见她没反应，才小心地走到原先云霜坐的凳子坐下。
    见温然还是一心抄书，紧绷的肩膀忽地放松下来，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
    “五妹妹，我来看你了。”
    院子里响起温蘅的声音，温瑶看向门口，温蘅后面的丫鬟捧着衣服，她进了屋看了一圈似乎没找到凳子，便重重看了眼温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