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元洲没时间猜柳冬炆在想什么。
“是我建议组长去的。”羊元洲的瞳孔保持着悲悯,实则在微微转动,思索接下来的话,“我对楚文禾其实没有恶意,只是牵扯到队友的事,难免有点情绪……”
柳冬炆:“你有什么情绪?”
“他真的不是江郁想拿到那些证据的推手吗?”
羊元洲说:“我真的怀疑,就连他刻意和您保持联系,都是为了那事。”
“你误会文禾了。”
柳冬炆欲言又止,终究没再说楚文禾的事,而是换了口吻:“元洲,我是看着你在元帅府长大的,你在意什么,我多少也知道点。”
这话听得羊元洲几年来头一次手心冒出冷汗来。
“……”
柳冬炆:“还记得你们被选做特种兵预备的那天么。我去轮渡接你们。”
羊元洲静静坐着,没说话。
……
那是个雾蒙蒙的天。被选上的omega是孤儿院送来的青少年。离开孤儿院时,大家都羡慕他们,毕竟他们是元帅府第一次尝试投入训练的omega。往夸张说,是足够加载史册的殊荣。
轮渡在海上漂洋数日靠岸,来接他们的,只有柳冬炆和尹怀宁。
当时,尹怀宁的哥嫂带着两岁的小侄子来海边度假。
一下轮渡,羊元洲和其他孤儿院的少年就看到了尹怀宁将小侄子抱起来的那一幕。
尹怀宁和哥哥都是alpha,嫂子是两亲均为alpha的beta,照理说,是很难有omega小孩的。
但尹家人全家都很高兴这位小omega的到来,给了比养alpha更悉心的呵护。
羊元洲看到这一幕时,
心中对于效忠元帅府改变命运的信念就崩溃了。
可能终其一生,都比不过这个投胎到好家庭的小孩儿。
羊元洲是孤儿院的工作人员都喜欢的孩子,直到长大都被宠爱,也知道怎么能得到宠爱。
数日的轮渡都没让他有反应,看到这位小侄子时,他忍不住想要吐。
他相信,和自己一同来到新土地的同伴,也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尹怀宁让他们先在沙滩透透气再乘车去元帅府时,他们趁人不注意,欺负了那个小omega。
把沙子塞进小孩的领口,隔着衣服踩了他。
小孩一直哭。
因为沙子划在身上疼。
羊元洲一直怀疑柳冬炆看到了那一幕。
小孩是柳冬炆抱走的,尹家人似乎也以为小孩是自己调皮。但事后打听才知道,尹怀宁的哥嫂都搬去了国外,抹消户籍,他们再也找不到了。
……
……
办公室内的蓝白共协徽章熠熠生辉,羊元洲垂下眼皮,把瞳孔遮在阴影里。
柳冬炆说:“或许对你们来说,世上不公平的事多了点。”
“何止多了点……”
羊元洲想到楚文禾。
如果不是在江郁的档案里有记录,也没人会知道楚文禾这个名字。江郁从结婚到离婚也没提过这位前妻,羊元洲还是轻易查到了不少黑料。
就是这样品行恶劣的omega,不过是消失了一段时间,一回来,就从一穷二白开始逆天改命。
凭借一点筑巢的技术,就让江郁回心转意了,听着像笑话。
羊元洲没在柳冬炆面前说出来,反倒提起他们训练时的经历,“我们只是实验品,您也知道,肖克是比阎王还残酷的训导官——”
柳冬炆闷声:“我知道。”
肖克年轻时的手腕确实让人闻风丧胆,别说omega,连alpha都害怕。也只有宁辰那种圆滑的人能逃过一劫,连江郁都吃够了苦头。
不过,肖克事后回顾说,江郁起初肯被打压,肯定是在暗戳戳等着反抗。
因为不出一年,肖克就压制不住江郁了,甚至几次差点被气死。
训练omega的事,柳冬炆没掺和。
omega们才一两个月,就集合小团体去偷偷去告肖克的状了。
投诉信层层上递,元帅找肖克谈话,却是肖克砸着元帅办公室的帅案说:他们干这一行,想和alpha们有一样的存活率,就得吃一样的苦!
柳冬炆向来不服肖克,但这话,他的确无话可说。
几年后再提起这事,也有人说,如果当年那些omega是交到江郁手里,情况会不会好很多。
柳冬炆觉得不会。
如果是江郁,压根就不会有人敢出来告状。就算告了,以江郁的性格,也会把这人揪出来收拾一顿,死了也要鞭尸。
柳冬炆选择宽慰眼前的羊元洲:“我明白你在意什么,但这些不是你针对楚文禾的理由,我希望这样的事不要再发生了。”
羊元洲:“……”
柳冬炆按灭了烟头,皱着眉头:“如果再有,你就离开共协,回梅泽去吧。”
羊元洲这才抬起头来,又很快低下头去,后牙咬了咬,很快调整好状态,用驯服的语气说:
“对不起,看来真是我做得太过分了,我会反省的。”
离开办公室前,羊元洲站在门口,回头看着身体陷在皮椅中的柳冬炆,“我对共协的忠心您知道的,如果您有难处了,我愿意分担。”
柳冬炆听懂了那话里的暗示,只说:“委员长不是美差,我自有打算。”
办公室的门轻轻关上了。
柳冬炆拨了下鼠标,黑屏再次恢复界面,一封半个小时前拆开的邮件,署名江郁,发来的是一个看似无厘头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