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他不是收了个徒弟,是找了个祖宗。
谢明也并不否认。
所以这份温柔几乎让言翊难以从其中脱离出来。
正如现在,他看着谢明弯着腰为他系上衣服带子的时候,有那么好几瞬间,他真的很想就这样和谢明在这个屋子里待到天荒地老。
没有苍云剑,也没有什么天下用剑第一。
有的只是他和谢明。
他等了谢明十三年,盼的就是这样的时刻。
可一边沉浸在里面,他又一边觉得不安。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无法左右自己情绪的废人,一边喜欢着谢明,一边对他不好。
他好像一直在希望谢明能够对他更多付出一些。
于是越是这么想,越是觉得愧疚。
“在想什么,这么专注?”
好半天,谢明为言翊整理好裙摆,再抬头时眼里又浸上笑意:“好一个俊俏小郎君。”
许是言翊常年住在山上,周围全是林木而晒不到太阳的缘故,他皮肤也很白。且因为常年修炼锻炼的缘故,眼眸清亮又红唇齿白,光是这么随便看上去,也会觉得他是个很好看的男子。
如今这红衣上身,竟然让他秀气的脸上徒增了一层艳色。光影交错间,言翊浓密的眼睫隔着空气,忽然将谢明的心挠得有些痒。
若是言翊穿着这身衣服嫁给我的话……
这荒诞的想法只在谢明的心理闪现了一瞬,下一刻他便将这混账想法压了下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诧异之间,忽然又品出一丝不对味——
如果言翊没有穿着婚服嫁给自己,那言翊要穿着这衣服去娶谁?
焦灼间,谢明竟然得不出一个满意的答案。
“我在想……”
言翊忽然出声:“你有没有觉得我对你很不好。”
谢明即将把他那徒弟盯穿的眼眸忽然茫然一瞬:“为何突然这么说?”
言翊心里一紧:“因为我……脾气很不好。”
他这般认真,倒是让谢明原本想开玩笑的心思淡了下来。
要如何说呢。
谢明忽然想到了收言翊为徒的第一年。
彼时他天下用剑第一的名头正盛,走哪都总有些仰慕者缠着,于是他总是喜欢带着言翊往一些犄角旮旯的地方跑。
他涂个清净,言翊也乐于和他去看看这个世界不同的地方。
只有一点——
那个时候的言翊根基不稳,若是要修炼,还需要等他身体好些,根基打稳了再开始。
他又是个不爱和别人解释这解释那的人,于是便只是按照自己的节奏,慢慢规划着言翊以后的修炼道路。
却不想因为一直没有教言翊招式,被言翊当成了一个骗子。
那日正下着大雪,为了锻炼言翊,谢明只准许言翊穿着件薄衣在院子里练剑。
那个时候的言翊才十三岁,刚到他胯那,听到他这般看似无理的要求,当场就摔了手里的木剑往房子里走。
“臭谢明!你就是在耍我!”言翊冻到嘴巴都泛着紫,“这么冷!你还不让我穿衣服!”
那个时候的言翊脾气更是难以驾驭,但凡有些受不了,臭谢明这三个字便往嘴外面冒。
不过谢明倒也不会因为这些恼,他只是慢慢悠悠穿着厚狐裘把往屋里跑的言翊逮回来,笑眯眯对他说若是不听他的就不给他买糖吃。
弄得言翊委屈的想死:“臭谢明呜呜呜呜……臭谢明……”
一边哭,一边穿着薄薄的衣服在雪里练剑。
差点连站都站不稳。
但那样冷的天气,他竟从未染上过风寒。
整个冬天,日日如此。
直到某一天,他实在被冻得受不了,索性将手里的木剑丢在了地上,一边哭一边喊谢明骗子。
彼时谢明还在屋里择菜,听着这哭喊声便只好出来,用狐裘将这孩子裹着抱起来。
他也是第一次收徒,也并不知晓孩子情绪崩溃要如何安慰,于是只好一边把人抱着一边道:“但如果你练得认真,便不会觉得冷了。”
回应他的是言翊更凶狠的哭声。
自那以后,言翊便认定了他是个骗子。
因为无处可去,便只好跟在他身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按照谢明的方式练着,活着。
那段时间里,谢明没少挨骂。
一边被骂,一边做言翊的靠山。
就连那个时候,谢明都没觉得言翊的脾气不好过。
除了嘴巴硬了点,言翊并未让他觉得可憎。
如今的言翊和以前,除了嘴硬二字相同以外,性格上一切的一切都收敛了许多。
以前都没觉得他脾气不好,如今又怎会觉得?
“没有。”谢明很认真地摇头。“我并未觉得你脾气不好。”
他笑道:“相反,我还觉得你挺可爱的。”
很倔。
但也异常好哄。
他有这样有趣可爱的徒弟,高兴还来不及。
言翊闻言,头又低了几分:“可是我——”
温热柔软的手掌落在自己头顶,言翊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
谢明揉了揉他那情绪低落的小徒弟的头:“你很好。”
他神色认真:“我说了,我并未觉得你脾气不好,反而觉得你很可爱,知道吗?”
坚定地重复就是一切安全感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