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问题是, 离开之后,他又能去哪里?
谢明自己也不知道。
“公子,天快要亮了。”车外的马夫声音慈祥温柔。
“……”谢明掀开帘子朝着远处黎明和黑暗交界的地方看了一眼。
已经完全看不见奉天的影子了。
“你找个客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谢明深呼吸了一口,只觉得像是给身体吸进了满腔的冰碴子,“不用管我,休息好了照常赶路便可。”
“……好的公子。”那马夫回了一下头,小心翼翼回道。
分明是关心人的话,但被那车里的公子说出来,却像是这趟路是去赴死似的。
他连赶马的鞭子都挥得轻了不少。
“这里离奉天——”
那马车里的声音戛然而止,以至于马夫有些愣然,于是下意识扭过头反问:“公子说什么?”
“……没什么。”谢明道,“只是忽然意识到了自己问了个没有什么意义的问题。”
无论这里离奉天多远,他都没有回头路了。
那马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把头扭回去老老实实赶马了。
天边旭日已然升起,或许对言翊来说,他的黎明已然亮起了曙光。
*
“我师尊说了,你体内的灵力因为过于强大目前还没有完全融合好,你若是贸然使用,小心爆体而亡!”落仙仙叉着腰拦在脸色还有些苍白的言翊身前,仰起来的脸上罕见地带上一股怒色,“我师尊费了那么大力气才救活你,你当然不能说去死就去死了!”
少女一身淡紫长裙,在周遭满地枯败草木的衬托下,鲜活得像是一只漂亮的灵蝶,成了周围唯一的亮色。
此刻她脖颈微仰,生动的表情里带着灵气,纤细的身体拦在少年面前,却颇有些“蔚然大山”的气势。
言翊却是冷冷地啧了一声。
他眉宇间的不耐烦和戾气几乎不加掩饰,即使对面的人是落仙仙,也完全没有半分要收敛的意思。
“让开。”他并不直视落仙仙的眼睛,只是直接绕过落仙仙,拿着苍云沉着眼往院子门口走。
“不行!你不能出去!”情急之下落仙仙转身拉住言翊的胳膊,但因为完全拉不住,便只能像个挂饰一样吊在言翊的手臂上,“师尊他们说了你不能走!”
于是两个人就在门口这般僵持着。
而某一瞬间,落仙仙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言翊身上的杀气。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然然直直望进了言翊俯视下来的、冷得犹如隆冬时节树尖上总是化不掉的寒雪。
他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这是落仙仙此生唯一一次如此直观地意识到某件事。
这和之前的言翊实在是大相径庭。
以往的言翊,周身如何戾气大,也总是能很好地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被周围的事物所影响。
在同人相处的时候,总是友善更多一些。即使会有争吵,但也鲜少有一吵便想杀人的时候。
淡漠虽多,但极为鲜活。
而非现在这般,周身都漫延着一股浓墨的死气。
“我最后说一次。”言翊就这般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放开。”
他不同自己吵嘴,就这么淡淡地看着自己,反倒是让落仙仙感到害怕。
她一害怕,便下意识微微松开了拉住言翊胳膊的手。
言翊身边能稳住他情绪的人不见了。
他对谁都像是带着恨一样。
落仙仙放开了言翊的胳膊,偏过了头。
“对待后辈这么凶,这是谁教你的?”屋檐上忽地传来一道像是喝醉一般的声音,懒散到像是下一瞬就要睡过去,“臭小子,也不看这是谁大闺女,竟然敢凶她。”
这声音陌生。
言翊朝着屋檐上那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的男子看去,眉宇间多了丝疑惑。
他打量的目光并未掩饰,像是猜不到这人是在自己的前辈似的,并非把分寸感几个字体现出来。
前辈和后辈对他来说都一样。
一个人孑然一身的时候,什么都是在乎不得的,
“师尊。”落仙仙轻轻喊了一声。
她确实是有些委屈。
谢前辈走得一声不吭,几乎所有人都在担心言翊什么时候醒、担心他醒了之后若是瞧不见谢明会如何。
毕竟这人在昏迷时叫着谢明的名字强制醒来,就算是发热到即使站不稳也要去谢明的房间为昏睡不醒的谢明换身上的纱布……
外界的人都说言翊和谢明一刀两断了,但他们全都不信。
言翊偏偏挑了个这院子里只有落仙仙的时候醒。
刚醒,便直入谢明房间,盯着那整整齐齐的床铺发了一个时辰的呆。
再然后,便说要走。
至于去哪,他没说,别人也不知道。
“你师尊给我留了封信,让我把你彻底治好了再给你。”藏酒散人像是真的有点喝多了,从那房檐上下来的时候脚步颇为踉跄。
偏偏落地的时候稳稳当当:“小子,你可别想着对我动粗,你那师尊——”他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改口道:“谢明我确实打不过,但是你嘛,我还是可以敲晕的。”
言翊没说话,只是盯着那看似醉了,但是神色极为清醒的男子,在心里喊了声藏酒散人。
他对此人了解的其实并不多,顶多在谢明嘴里听过一点,并未把这人归结到什么仇人的行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