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大人……”
“嗯?”
易情张开眼,与他四目相对。祝阴像望进了一片深渊,那其中酝酿着深沉的黑暗,却又透着一丝明媚的光。祝阴轻声道,像是怕扰到了熟睡的人:
“祝某想,祝某今夜真是痴狂了。”
烛影在寒风中陡然一颤,湮死在雪似的月光里。热意像岩浆般淌遍四肢百骸,祝阴忽而俯身,像野兽般咬上易情的唇瓣。
易情愕然失色,祝阴的软舌灵活地撬开齿关,利齿咬破了他的舌尖,血味在口中弥散。祝阴如逢甘霖,贪婪地啜吸着那犹如醇醴般的鲜血。神血宛若柴薪,往他本就燥热的喉间再添火势。
“唔……嗯……”易情挣扎着,手脚却似抽空了一般无力。祝阴捉住了他的手腕,眷恋地加深了亲吻。许久之后,祝阴放开那被摩挲得艳红的唇,舔着口齿间的血丝,喟叹道,“神君大人……真是好滋味。”
他想起了初逢时啜饮神君鲜血的光景,那甘甜的血气仿佛仍残齿间,冲昏了他的头脑。
易情气喘吁吁,净衣散乱,像一副被摊开的画卷。他肤薄若纸,祝阴甚而能感到手下脉搏不安的跳动。易情凌乱发丝间掩着的双眸里盛满了疲色,他道:
“你是将我当作了甚么吃食么?皮薄馅汁儿多的灌汤包子?”
祝阴忽而低下头,堵住了他的口。微糙的舌苔掠过伤处,带出更多教人战栗的血气。易情被吻得上气不接下气,祝阴的指尖流连过他的脖颈,滑过脊背与腰身,将他用力拥向自己。
“是啊,”祝阴放开他,低低地道,“祝某恨不得将神君大人拆吃入腹。”
易情轻轻搡开他,咬牙道,“你慢些吃。”
祝阴却又贴了上来,用唇描摹着他的唇,含混不清地道,“祝某不怕被噎着。”
月光像滚沸的水,烫得他们在石床上一阵阵战栗。绫带散开,净衣似肩头滑落,祝阴触上了神君的肌肤,白玉似的滑凉下包藏着火热。神君蹙着眉,闭着眼,在他舌尖的侵掠下溃不成军。祝阴再次放开他时,望见他神色带着茫然和迷乱。
祝阴忽而羞赧而惊惶了,他意识到自己在渎神。易情躺在他身下,像一张被揉皱的青檀宣。见他停下,易情昏沌而迷茫地道,“怎么了,不继续么?”
“祝某……”祝阴喃喃道,金眸里流转着慌乱,“祝某方才想起,这般举动是对您不敬,礼数不周……”
他还欲磕磕巴巴地说些话,却见师兄叹着气,伸出手,揽着他的脖颈贴上来了。唇舌再度相接,祝阴惊愕地睁大了眼,血味更重了几分,易情将口中的创口咬得更深了。
血流入他口中,他忽而发觉易情在给他喂血。师兄的面庞带着疲乏的苍白,像将融的霜雪。
“管他甚么礼数?你早就大逆不道了。浮翳山海险恶,你多用些我的血罢。”易情轻声道。
“可是,师兄……”
“你怕甚么?我是神仙,死不了的。”易情说,“哪怕是死了,也不会放手撇弃人间。”
祝阴搂着他,小心地躺下来。他们并肩躺着,望着石穴顶露出的苍穹。星子多如砂砾,在黑暗的海洋里漂浮。祝阴强抑下心头的烦乱,摇头道,“已够了。祝某今夜已冒犯您太多了,再这样下去,祝某怕惹您发怒。”
易情凝望着天穹,似是在看九霄上的宫宇。他道:“倒不是发怒,我如今是在担忧。”他扭过头,忽而直直盯着祝阴,“祝阴,我怕我会教你失望。若我并非你要寻的那位神君大人,你会怎样想?”
他头脑中似仍有一片迷雾,笼罩着他的过去。过去如碎裂的瓷片,无法完满拼起。他记不起祝阴,心中始终含有歉疚。
祝阴笑了,“神君大人永不会教祝阴失望。纵您有百般面貌,万般心思,我会始终敬您如一。”
易情只是沉默着凝视着他。但祝阴却觉得那脸上的忧愁与寒漠忽而如冰融散了。易情突然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嗯,我明白了。”
丝衾被拉起,覆在他们二人身上。易情的眼像钩月似的弯起,那小小的月钩也似牵住了祝阴心头,教他心口猛地一动。易情闭上眼,轻轻地道:
“明日再见,师弟。”
“明天见。祝您好梦,师兄。”祝阴说着,望着对面那人阖眼的容颜,也微笑地闭了眼。夜风送来一片祥宁,他们在安谧里入睡。祝阴做了个美梦,梦里细雨连绵,天光潮润,他趴在空窗里望着师兄给他念字儿。师兄举着木简,给他看小人似的篆字,教他如何在书册里寻到一个又一个美妙的故事。后来师兄的影子不见了,只有他一人在空窗里念书。芳草细软,杨花满身,他却不觉孤单。
有一些回忆忽而像泡影般消散,此时他不知发生了何事,却对那消失的过往一无所知。
清晨的鸟啼唤醒了他,祝阴陡然睁眼。晨曦醺醺然落入石穴,递来朦胧微光。风里飘来阳春花儿微苦的清香。簟纹像水波,浮动在石壁上。
祝阴爬起身来,忽而感到茫然。他觉得自己似是昨夜许下了甚么诺言,要与何人在今日相见。
可记忆如泡沫一般消散了,他转过头去一看,身边空无一人。
第八章 兰蕙虽可怀
祝阴一如既往地晨起,一如既往地奉香。
石床上已无余温,但丝衾却摊去了一大片。明明石室中向来只有他一人,一瞬间他竟忽而觉得身旁睡着一位伴侣。祝阴懵懵懂懂,他仿佛刚结束了一场梦境,而梦境的结束并非是回到现实,而是下一场梦境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