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如蚁而聚,少司命被猛然按倒于地,青丝披乱。她艰难抬眼,声嘶力竭地叫道:“所以我叫你快滚!大司命,你这狗官!听见了没有!”
见那天兵气势汹汹而来,易情猛然一震,他捉住天书里祝阴的手,拼力往外一扯。“是,是,我这便滚!”他手指微动,墨迹在空中游出,此时被按倒于地的少司命又恶狠狠地高喝道:“别惦念着要救我了,保你俩小命去罢!”
架阁库外,天将搭起英山铁箭,无数枚镞头对准库门。
库中浓烟滚滚,手刀劈裂火焰,缭乱如花,袭向易情。易情就地一滚,听得骨裂声不绝于耳,痛得挤出一张雷公面。鬼头刀光凉如霜华,如电般蹿向他脖颈。就在那时,焰苗突而暴涨三丈,天将手中兵戈尽被火焰吞噬,化作浆水。
天将们略惊,却旋即镇定下来,谨慎地立起刀,向着那忽而飞涨的火焰。有人低声道:“请雨师来!或教峨眉山雨道士来此洒水——”
易情正发着愣,身子忽而落入了一个炽热的怀抱。火幕里钻出一个人影,满脸血泪,却掩不住其昳丽形容。那人欣喜地唤道:
“神君大人!”
是那天书里的祝阴。易情低头一望,只见自己与其十指相扣。
“祝阴?”
易情摸他的脸,“是你么?我真从天书里拉你出来了?”
火势忽而开始收息,易情余光瞥见少司命的天书渐渐化为灰烬。四周是熊熊火海,将他们二人与旁人暂且相隔。祝阴伏在他怀里,泪落涟涟,哽咽着道,“是,我是……你的师弟,是你的小蛇,是你的祝阴。”
看来那书里书外的魂心皆已融合作一体,祝阴的第二件宝术与记忆都已系数完整了。
易情百感交集,却听得祝阴恶狠狠地道:“神君大人……师兄……你真是个蠢蛋!”
“我?”情话没听着,倒先听了声叱骂,易情有点发恼,道,“怎地便蠢了?有你这么对师兄说话的么,没大没小!”
祝阴仰头看他,咬牙道:“祝某当天书时不是与你说了么?只要你进天书之中,与祝某共度余生,便也会安安稳稳,不会似如今一般火烧屁股了。”
易情说:“可天书中的你同一条未蒙开化的笨蛇似的,不记得我,也不记得我们间的过往。你觉得那样好,还是如今的好?”
祝阴想了想,破涕而笑道:“还是记得你为好。”
“那便对了,不枉我将你从那书里掏出来了。”易情说,矮身捉起祝阴手臂,龇牙咧嘴地道,“现在,跑!”
南天门。
琉璃瓦滑静无尘,璊玉柱溢彩流光。只见牡马雄赳气昂,甲士宛若风樯。放眼望去,极目之处尽是人首。云尘抹地,旌旗连天。
突然间,一点火光蔓起,众甲士登时如临大敌。有人忽于行伍中高喝,“反贼在此!”
他喊得倒不错。只见云层烧开一只小洞,两个浑身焦黑如炭的人影正鬼鬼祟祟地欲钻进去,潜入云下。易情见行迹败露,大咂舌头,“见鬼,怎就被他们发觉了,我还想去瞧一瞧如今当政的皇帝老儿呢。”
祝阴赧然地低头:“对不住,师兄,祝某的火光芒太盛,藏不住的。”他又道,“祝某现时便用宝术杀至朝会殿,之后再寻机救少司命,你抓紧祝某了。”
刹那间,喊杀震天。
两人被千万甲士包围,四面鳞光闪闪,杀气如海而来。猛象蹴蹄,蹬开千里云浪。祝阴猛睁金眸,烈火如雨霰而出,他冷声道:
“宝术,张炬烛天。”
成天之上霎时绽开连片火光,如抹开大片胭脂。马象畏火,瞬时驻蹄不进。人海里被热烈的火焰烧开一条道,祝阴与易情踏热浪而行,所向披靡。
易情在火墙围起的云道上一瘸一拐地跑,对祝阴叫道:“师弟,我真羡慕你!”
祝阴转头看他,伸出一手微托。清风拂来,托起了他的身躯,易情如乘骏马,飞速而行。易情说,“唉,你有两件宝术,风、雨、火、光皆可掌驭,与你比起来,我只会搬弄些臭墨,真是不值一提啦。”
祝阴执拗地扭头,“神君大人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神仙,你这样说他,祝某便要生气了。”
正于此时,祝阴余光忽而瞥得一道锐光。他身比心快,立时将易情压倒,叫道:“师兄,小心!”
然而那锐光似生了眼目,如长蛇一般狠狠咬上了祝阴身躯。祝阴如遭重殴,浑身一震,心头忽而剧痛,他低头一看,却见心口已被贯穿。
穿过他心口的是一柄剑。
那剑首山铜刃,日月星辰黼黻铭刻于上,金光闪闪,光芒冲天。
那是轩辕剑。祝阴心中一凉,他听龟兹毒龙说过,若是被其斩中,便会立时堕入九泉十殿之中,连魂神都遭泯灭。
祝阴颤抖着仰首,只见箭楼檐樯上立一人影,衣衫褴褛,却一身虬劲之肌。龙驹引槐江山神牛角弓,目光冷峻如冰。他竟将轩辕剑当作铁镞,引弓直射!
“祝阴!”
四方的声音忽而变得模糊,耳上像盖上了一层暖耳衣。祝阴身子一摇,不可抑止地往下坠。他的手被捉住,有人扑过来,紧紧拥住他。他感到云层破裂,他与那人在急促地坠落。
睁开眼,他却望见那明光幌幌的紫宫在离他远去。千亿甲士像洪流一般冲涌而来,像漫天飞蝗。易情紧抱着他,与他坠下成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