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湘今日格外心虚,到了书房,守门的婢女勤快的给她打开书房门,跨过的时候,她又顿住了。
婢女尽职地守在一侧。
半晌后, 秦湘跨过门槛,回身就将门关上了。
关上后,她迅速走到书案后翻找, 路引一类的物什不算太贵重,一般不会深藏。
带着这种想法, 秦湘开始翻箱倒柜,找出各种文书,最后, 在暗格里找出了一张卖身契。
卖身契已撕成两半,算是销毁了。
看到上面的名字,秦湘呆滞了,原来阿姐早就知晓她的身份了。
温孤湘儿还是秦湘, 阿姐了然于胸。
她将卖身契放了回去, 手下还一叠路引,她瞧了一眼后, 心中挣扎。
拿还是放回去。
拿了以后走不走呢。
路引是空白的, 填上名姓即可, 到时候, 她就自由了,甚至可以穿过边境回北疆,去温谷找阿娘。
找到阿娘又如何?
秦湘迟钝了,良久没有动作,回到温谷,她还是温孤湘儿。自己十六岁了,这个年岁不算小,过上两年婚配,还是要与人过一辈子。
若是舍弃阿姐,如何能舍得。
路引最后还是放回了暗格里,她爬上二楼,坐在舆图上,看着温谷。
秦湘眼中浮现茫然之色。
她对回到温谷后的生活并没有太多的向往,阿娘这个名字在生活中消失得太久了,再度翻开的时候,已然一片空白。
亦或许,那张纸上添上了云浅的名字,其他都不重要了。
活着,便好。
坐下良久,她的心徐徐沉寂,安静的空间里让她慢慢思考生活。
阿姐知晓她的身份却没有提及过,说明阿姐从未在意过她的身份。
阿姐若不在意,她为何不能留下与阿姐共度余生呢。
打定主意后,她又看向温谷,心中有了主意,提起衣摆,下楼去了。
回到望澜阁,云浅恰好在更衣,她趴在屏风上探首,一袭雪白中衣下裹着曼妙身材,春景若隐若现。
看什么呢?云浅摇头,低头将半开的衣裳裹好,顺势系好衣带。
秦湘凝着那双骨节均匀的手,阿姐,你的手真好看。
你指哪里好看?
哪里都好看。
云浅嗤笑:做了什么亏心事来哄我。
阿姐,我想、我想让你帮我送封平安信去北疆温谷。秦湘悄悄出声,底气不知,声音格外的小。
云浅惊得抬首,铜镜中映着她失措的面容,眼皮跟着跳了起来,她转身看着屏风上趴着的小脑袋:如今肯说实话了?
顾主事虽说鲁莽,可她说得也不错,我连自己的祖宗都不认,也无颜面立足。
休听她胡言乱语,她连自己的祖宗是谁都不知道。
她为何没有祖宗?
她是被抛弃的,慈幼所的管事捡到她,顺势带回所里养了。
这么一说,挺可怜的,我比她好多了。我与阿娘好歹生活了五六年。秦湘哀叹一声,想起阿娘,又是一阵难受,阿姐,我想写封信回去报平安,顺便说一说我们成亲的事情。那年,温谷遭遇大难,不知阿娘他们可挺过来了。
温谷立足多年,一直都是与世无争,有人来问药求医,都会热心帮助的。
听她嘀嘀咕咕说了良久,站在铜镜前更衣的云浅这才察觉,自己一双手早就被汗水湿透了,是慌张、还有惶恐。
好,你写,我让人去扮成商人去北疆。云浅一口答应下来,说完,又后悔,忍不住改口问:倘若你阿娘不在了,你会伤心吗?
生死有命,不在也是命数,阿姐会在,我、我还有小侄或者小侄女,算算该有十岁了。秦湘没有沮丧,反而开心地说起自己的幻象,听闻这个岁数的孩子都已懂事了,正是活泼爱动的时候。
云浅迟疑,她想问:倘若这个孩子也不在了呢。
她问不出口。
我知道了。云浅感觉自己的声音发飘,似断线的风筝,如何都追寻不到。
秦湘不知她的情绪,乐得欢天喜地,喋喋不休地说着温谷的事情,她离开得早,有些事情记忆深刻,刻入脑海,这辈子都忘不了。
阿姐,我阿娘的医术可厉害了,我阿姐就不成。她不是这块料,他们都说我继承阿娘的衣钵,以后会是个好大夫。
我姐夫是谷里最俊俏的男人,他还会给我阿姐写诗,还会唱曲儿。他是我们的先生,教我们认字,他常说那句诗词,关关雎洲在河之洲。我阿姐就喜欢听这句,我就不喜欢这句。
阿姐
阿姐
云浅听得脑壳子疼,六岁的孩子记忆浅,她却记住这么多小事。必然是多年来反复想反复念着,加深记忆。
阿湘,如果温谷不在了,你、你会云浅说不下去了。
秦湘面上的笑容戛然而止,迁徙了吗?
不,是不在了、是入地狱轮回了呢。云浅粗粗喘息,挑着最好的听的话来说。
死了呀,怎么会呢,我们那里没什么人到,我们谷内一千多人,怎么会都入地狱轮回。秦湘上前从身后拥住云浅,整个人舒服不少,甚至发出喟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