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喝汤的瞬间,言落月忍不住开口替他配音:
这喝汤,多是一件美逝啊。
哈哈哈,小言姑娘说得对,这样深秋的天气里,喝完热汤岂不美哉。
一碗汤水下肚,吴春辉连脸上都蒸出几分热气,原本白皙的脸上更是多了几分血色。
他拿起自己的碗,回头一看:实在不好意思,内子在叫我了,抱歉,暂时离开一会儿。
说罢,吴春辉坦坦荡荡地走了,一点没有监视或逼迫三人喝汤的意思。
反倒是其他桌上的修士,一边喝汤,一边时不时地朝他们瞟来几眼。
风中偶尔也会传来一些字句,大多是些赌不赌、他们敢喝、我那时也一样、确实卖相不佳之类的内容。
这些窃窃私语和暗中打量,无声地围着三人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包围如影随形,如芒刺在背。
三个人围坐在八仙桌前,面前各自摆着一碗热汤。
言落月微微战术后仰,沈净玄闭目默默诵经。
两人的姿态都可谓非常诚实。
忽然,小巫端起他面前的汤碗,很快便仰头一饮而尽。
他喝起汤来也和吃东西一样快,与其说是在咀嚼,不如说是在吞食。
汤底喝干,小巫闪电般出手,眨眼间就跟言落月对换了汤碗。
那只空荡荡的汤碗刚一摆在言落月面前,言落月立刻就感觉到,那股缠绕在自己身上的关注,一下子消隐殆尽。
不待言落月开口,小巫眼睛都不眨一下,又低头喝了几口热汤。
直到言落月匆忙叫停,他这才把手中汤面矮了一截的碗,跟沈净玄一口没动的汤碗交换。
这一下,沈净玄身上的关注度,也褪去了三分之一。
不由让人感慨,对方还挺好糊弄的。
只是有个小小的插曲,令人不得不注意。
沈净玄低头,看了看自己略少了部分内容物的汤碗,又看了看言落月被喝空的碗底。
都说我佛一视同仁。
但贫尼怎么感觉,你在搞特殊化?
小巫一言不发,当场干了一碗半的汤水,看得言落月有点担心。
言落月小声问道:这汤没问题吗?
她还想着慢慢周旋呢,小巫怎么这么莽,一上来就直接喝了啊。
小巫摇摇头:没事的,有毒。
言落月:???
啊,你说什么?
你这个语法模式,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小巫毫不掩饰地笑了一下,接上自己的上半句话,像是一记慢半拍的回音。
他很安定地说道:既然有毒,我就放心了。
这一碗汤里下的毒,已经足够他探出对方的老底。
和他自身具备的毒性相比,小小几朵摇幻花,着实不值一提。
下一刻,小巫慢条斯理地解开右手上缠绕的布条。
他当真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各种颜色的绷带一圈圈解下来,握在手里足足有一大把。
而在这些缠裹的布条最里面,他甚至还贴身戴着一只皮制手套。
左手正抓着一把理好了顺序的布带,小巫低头,咬住皮手套的指尖,顺势把右手脱了出来。
他站起身来,直截了当地走上前去。
不等吴春辉对此做出任何反应,苍白的手掌就不由分说地先一步握住了吴春辉的手腕。
小巫客气而平缓地打了个招呼:道友好。
什、什么?!
从他们相接触的部位起,不祥而污浊的大片黑色暗纹,正沿着吴春辉的血管,一路往上蔓延开来。
这一记致命的握手干脆又利落,超乎在场所有人预计。
就连被施毒的对象本人,也是呆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喉咙里溢出一长串剧痛之下的暴喝。
啊啊啊啊啊!
遮眼的幻象,潮水般地褪去了。
书生的声音一改先前的温润客气,转变成一种砂纸般粗糙的底色。
相应的,吴春辉文秀俊美的脸庞上,有一半开始逐渐呈现出木头般粗糙的纹理。
而他头顶的木簪、手腕上的木镯、颈项间的木佛,乃至双足下的木屐,全都转化为密密麻麻,刺入皮肤之下的树木根系。
须臾之间,快得甚至来不及呼吸眨眼,吴春辉的整具躯体,便化作了半边木化,半边血肉的形象。
沈净玄略吸一口气,当场认出吴春辉目前所处的状态。
小尼姑的声音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魔伥。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当年伏魔之战中,那些被魔物引诱、被魔物御使、被魔物收买的修士,曾经将戕害的刀剑对准他们的同胞。
从此以后,这类存在,一律被称为为魔伥。
吴春辉眼下的状态,很明显就是被这棵树魔所御使。
在吴春辉身后,仍然站着他的妻子。
当然,如果他执意要把一棵通体覆盖着白花的大树当做妻子,言落月也只能感慨他在择偶眼光上的神奇。
另外,言落月终于知道,吴夫人肚子里,那些触手般游动的东西是什么了。
那是大树根部的一个巨大树瘤,由密密麻麻数不清的枝条和根系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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