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楚天阔意味深长地反问道:哪怕你现在把我剃成秃子,让我去寺庙里啃二十年菜叶,我也一样能吃。口味这东西,也未必不能改啊?
灰雾没有说话。
但它在楚天阔外溢的情绪里,品尝到了一丝希望。
希望的泯灭,和它到来时一样无影无息。
第二日,仍然是那片空旷的、摆着两个大木笼的场地。
楚天阔紧咬牙根,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在他无法动弹的手背上,渐渐暴起两三根清晰的青筋。
他咬牙道:你
原本被分别关在两个笼子里的一男一女,不知何时已经被合在了一间笼子里。
那罪囚透过凌乱发臭的头发,对楚天阔露出了一个张狂又疯狂的笑容,那是明知道自己已经行至末路的恶人,对整个世界的挑衅。
至于那村妇
她衣冠不整地死去,粗布外衣被撕成几片。
还未凝结的鲜血,从她身下缓缓渗出,汩汩地将泥土染成深腥的颜色。
灰雾不紧不慢地盘旋在楚天阔上空:
这男人是个秋后问斩的强盗,曾犯下杀人、劫掠、奸./污十余桩罪行。我确实曾告诉过你。
楚天阔沉声道:但你没说你要把他们关在一起。
假如灰雾有面目,它现在一定在得意地笑:是的,你要为此指责我吗?
这魔物喃喃近乎耳语:不错,你只管把罪责推到我的身上,你就仍然清白、仍然干净、仍然可以装作这女人本就要死即使你昨天本可以救下她。
那片积雨云似的灰色阴霾,在半空中扭动,像一条粗壮的、沾满灰尘的蛆。
它兴奋地提示道:你知道这村妇是什么时候死去的吗?
就在你昨晚和我有说有笑、有酒有菜,想劝老虎吃素,引诱我尝试改换口味的时候呢。
那丝淡薄的希望味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痛恨。
灰雾发出一种咂嘴般的声响,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你不是说,绝不会让我得逞的吗?
你笑啊,楚天阔?何妨继续大笑、继续欢乐、继续兴高采烈、不折不挠
楚天阔眼尾的肌肉,重重地抽搐了两下。
假如如此轻易地让敌人得逞,那便等同丧失斗志。
可他望着眼前此情此景,如果还能欢乐起来,那岂不是没有心肝?!
木笼中,那个犯人反倒大笑起来。
他扑上木笼栏杆的边缘,眼中射出饿狼一样贪婪的绿光。
是啊,老子被关了九个月,昨天总算用这小娘皮开了荤。我做梦也没想到,没想到临死之前,还能有这样的好事!
那条在天空中扭动的蛆虫,仿佛开膛破肚地钻进了楚天阔的肺腑。
灰雾松开了对楚天阔的压制,可他竟然没能第一时间拔剑砍上去。
楚天阔微微地发着抖,先是手掌,再是一条手臂,最后整个躯体都在颤动。
作呕感翻江倒海地涌上喉头,昨天吃下的所有食物连着胃酸一起倒涌。
楚天阔吐了个昏天黑地,仿佛也要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满地的秽物。
灰雾假惺惺地说道:这一切,当然和你无关。我甚至还没有像使用刀剑一样的使用你,你千万不要遂了我的诡计。
楚天阔半弯着腰,一股战栗的电流从后脑一直传到脚跟。
呕吐的残渣映进视网膜里,同时带来一种令人浑身发冷的预感。
就像是这一次把腰弯了下去,往后就再也不能直起来了。
楚天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猛地拔出长剑。
第一剑,透过木笼削飞了那恶汉的脑袋,第二剑就回身将灰雾劈成两段!
只过了千分之一弹指,灰雾就再次合拢,而楚天阔的四肢又一次失去控制。
楚天阔像一只木偶一样,手脚僵直地被拖拽着,一路踉跄到第二组木笼之前。
这一次的木笼里,关押的是一个杀人犯,以及一个孕妇。
灰雾不紧不慢地补充道:这一次,你还可以袖手。
你甚至可以威胁、可以恐吓、可以跟这男人威逼利诱不过我得好心告诉你,在今天之前,这杀人犯已经饿了三天。
楚天阔无言地拔出长剑。
此刻,他面前摆着许许多多条路。
然而他知道,灰雾也知道。真正能容楚天阔通行的,唯有那一线独木桥而已。
不久以后,灰雾拿出来招待楚天阔的,是一对祖孙。
楚天阔几乎在看见这对祖孙的第一眼,就咬牙道:不可能!
他不动手。
他绝不动手。
楚天阔知道,从自己挥出第一剑起,事情就一定会变成这样。
先是有罪,再是轻罪,最后无罪,再之后就是
最聪明的选择,永远是不要踩进那摊流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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