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向华轻轻捏了下他肉乎乎的脸蛋。“就你话多!从京里来到我们镇上,怎么也要一个月,当时老伯或许听人说南方并不冷,所以才会只带了薄的衣服。不常来南方的北方人,错估形势也是正常。”
的确如此啊!老者内心深以为然,他就是听了回京的锦琛说南方十分炎热,秋天连一丝凉意也无,所以他便大胆猜测冬天必然不冷,想不到猜错了。入了赣省后,这一路行船而来,江面上的冷风差点没把他冻死。
老者这才不好思地道:“一入门便累得诸位忙碌,真是难为情,多谢衣先生、衣姑娘、衣公子与红杏姑娘。老夫是安陆侯府的总管,敝姓冯,你们称呼我老冯便好。”
“久仰了,冯总管,不知冯总管此次前来所为何事?”衣云深有礼地问。
说到来意,冯总管突然面露尴尬。因为他其实是奉安陆侯夫人——也就是锦琛母亲胡氏的命令,来通知衣家解除婚约的。
世子回到京中后,除了与侯爷借了大批暗卫与亲兵外,还央了侯爷明年至衣家下聘,他想娶衣家姑娘过门。
想不到侯爷夫人一听到这话整个人就炸了,侯爷当初只说让儿子出京避祸,远离流言是非,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儿子有个未婚妻,还是个乡下泥腿子!
这样的不喜,胡氏自然不会在锦琛面前表现出来,但锦琛离京后,她却与锦晟大吵一架,不顾父子俩的意愿,一意孤行地直接派冯总管至南方向衣家退亲,拿回庚帖与信物。
原本想着来衣家耀武扬威、文攻武吓一番,要退亲应该很容易。想不到他这一路遭了罪,差点没冻死在半路,一来到衣家就受到热情招待,简直可以说是救了他这条老命。
这衣家主人衣云深,器宇轩昂、不卑不亢;女儿衣向华清丽脱俗,气质不凡,比起京中贵女都毫不逊色;就连看起来才五、六岁的儿子衣向淳都是聪明伶俐,乖巧听话。
面对着这么一家子人,退亲的话他根本说不出口,甚至他还隐隐觉得,侯爷夫人认为乡下村姑配不上她儿子,但他觉得明明是世子纨裤骄纵、一事无成,配不上衣姑娘才对呢!
于是他清了清喉咙,笑得有些尴尬,“世子此行是要办正事,我是……奉侯爷的命,来等世子的!”
冯总管因此在衣家住了下来,渐渐地,他被衣家小院的温馨气息感染,也不再那么拘谨了,甚至还会和衣向淳一起玩儿,或是教红杏一些服侍人的道理与窍门。
当然,更多的时间,他会偷偷观察衣向华,看她是否真有世子说得那么好。
小姑娘的生活很简单,天未亮就起,挑水烧水煮早膳,而后到院子里侍弄花草,教弟弟读书;午间她会亲自送做好的午膳去书院给衣云深,下午做些家事或女红,捣鼓些腌菜果酱什么的,待到晚膳做好等衣云深回家,众人一同用膳,然后早早便灭灯睡了。
就是这么朴实无华的生活,偏偏让她活出了兴味。她侍弄的那些花草长得着实精神,他在京里都没见过冬日能如此盛开的花朵,连松柏等不怕冷的树,换了别的地方在冬日多少也萧条,但在她手中就是青翠挺拔、枝繁叶茂。
四周邻居不乏有为这些植物盆栽来找她的,她总是不吝惜地教导对方。附近的孩童们也喜欢与她亲近,因为她每每做什么好吃的,那些孩童也都有一份。
但她可不是一味宠溺,她会教孩子们如何劳作,如何友爱,如何孝顺,所以那些孩童的父母也很放心让小孩到衣家来,可以说她与生俱来就有种亲和力,这也是冯总管第一次在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儿身上看到的过人特质。
因为衣云深的关系,有时衣家会有身分不俗的访客,衣向华总是能应对得很好,谈吐不俗,落落大方。就冯总管看来,她完全具有一个当家主母的本事,就连侯爷夫人胡氏,
她称得上在贵妇圈很吃得开了,都缺乏了一份衣向华拥有的游刃有余。
更不用说她照顾父亲弟弟,甚至是红杏这个丫鬟或自己这个客人,都是面面俱到——
衣裤鞋袜绝对保暖舒适,屋子院子总能打理得温馨宜人,做出来的各种吃食没有不美味的,父弟爱她敬她,丫鬟忠心耿耿,客人宾至如归。
总之,衣向华就是一个无处不好的丫头,如果一定要挑,那就是出身寒微了些,这倒不是她的毛病了。
所以侯爷夫人交代的事,话每每到了嘴边都被冯总管吞了回去,他真的觉得若世子错过这份姻缘,会后悔的绝对是侯府。
冯总管数度欲言又止的状况,自然也落入了衣云深眼中。
这一日,他特地叫衣向华准备了烧锅子,自个儿由镇上打了美酒回来,拉着冯总管共饮。
衣向华拿出了一个烧炭铜锅,锅中间有根烟囱,锅底烧炭,如此汤头会有一股炭香,还可以从烟囱开关去调整火力大小,让锅子得长久保温。
“每到冬日,华儿总会准备烧锅子,这锅底是她不知哪里学来的东北酸菜口味,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切得极薄入锅涮熟,连酸菜一口吃下,酸香甘甜,再用她烙的烧饼沾着一起吃……啊,简直人间美味。”衣云深洋洋洒洒地介绍了一番,然后亲自替冯总管涮了几片肉。
冯总管听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连忙吃了一口酸菜锅子涮过的五花肉,果然就像衣云深说的那般好吃,甚至有过之而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