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被戳中,云舒反而不知道如何回答。
她忙端起手边的茶盏掩饰性地喝了一口,喉咙囫囵咽下茶汤,也没品出这顶级的雨前龙井是何滋味儿。
风从窗缝涌入,凉风吹起用以挡风的苇帘,此时才未时初,窗外天色却显阴沉,似有风雨将来之兆。
隔了好一会儿,云舒才又缓缓开口:“娘,我同顾衍,你也是知道的,先前谁也瞧不上谁。我们自小相识,幼时还行,七岁至今总是在斗嘴置气,心平气和说话的时候极少,关系缓和也是最近才有的事。”
“说实话,与女儿较为相熟的京中世家子弟里头,哪怕让我嫁给谢祯、沈垣、谌霁他们三者中其一,我都不一定会这般心生抗拒。”
云舒叹了一口气,接着又道:“圣上贸然将我俩绑在一起,顾衍是何心态我不得而知,可是娘,女儿同你实话实话,我对顾衍......我对他......那种感觉很别扭。”
“婚后孝敬公婆、执掌中馈、管理下人这些我都能接受,可独独与他......一想到要与顾衍拜堂成亲,与他洞房花烛,甚至以后还要为他生儿育女,这些事,眼下光是想想,我就难以接受。”
“这还不如让我直接嫁给一个陌生人,好歹我能坦然接受——”
章氏听完,倒是忍不住先笑了起来,“说这么多,左不过你是不讨厌他的对吧?”
“嗯。”云舒诚实地点点头,如今倒是不怎么讨厌了,她就是觉得自己对于要嫁给顾衍这件事,内心特别的拧巴。
须臾,云舒又无端想起,与顾衍青梅竹马的雅莹郡主来。
“娘,听说雅莹郡主已经喜欢顾衍许多年,为了等他至今未定亲,她那般好的姑娘未能如愿嫁给他,女儿觉得圣上这婚事当真赐错了人,合该给她赐婚才合适。”
章氏听罢,却反驳云舒道:“那你怎知是不是顾衍不愿娶她呢?雅莹郡主身份贵重,又品性高洁,她这么多年都未能如愿,只怕也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可,可我,真不想嫁给顾衍。”
“欸!”章氏喟叹一声,捧起女儿放在矮几上的手,放在掌心摩挲着,她耐心劝慰道:
“舒舒,娘觉得,既然如今你同顾衍这事儿已成定局,就别再想那些了。这赐婚关乎圣上颜面,两家没法儿退婚,再则咱们女子终归是要嫁人的,顾衍毕竟同自幼相识,咱们与他家也算知根知底。”
“他出生高贵,人也生得好,且自律上进。如此儿郎实在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章氏实话实说,整个上京城想嫁入顾家的女子不在少数,也就云舒会抗拒。
见云舒仍是垂眸不语,章氏起身坐到她身边,将云舒揽进自己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沉吟片刻后,章氏摸着云舒柔软的发顶,柔声道:“舒舒莫怕,哪怕你俩日后真过不下去了,娘想,圣上也不会拦着你俩不让和离的,你若归家来,娘照样养着你就是了......”
说了这么多,章氏也不逼她,先让云舒自个儿先消化消化。
云舒蹭了蹭娘亲的肩窝,抬起胳膊抱住了她,心里一下子无比安定。
“娘.....你真好。”
——
赐婚一事,王公公出了宋府大门,不到一个时辰,满上京便知晓了,有些同章氏交好的夫人还递了拜帖进来,打着与老友叙旧的旗号,实为过来道贺。
章氏在百忙之中抽空,陪几位好姐妹打了半下午叶子牌,待到后来宋丞相散值回府,大家伙儿才散了。
宋丞相回府后第一件事,便是主动同章氏提及了圣上为云舒赐婚的事。
章氏原以为他不知晓的,刚准备要说,没想到,他竟早就知道了。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引发这赐婚的契机,竟是因为当日早朝圣上被谏官之言刺激到了。
正所谓,谏言不咎,谏官无罪。圣上再生气也不能把谏官的头给砍了,只能忍气宣布退朝。
散朝后,圣上便回了御书房,还把宋丞相给一并叫去了,偏又赶巧遇上镇国公夫妇进宫来求圣上,为府上世子求一道赐婚圣旨。
这才有了后面的诸多后续。
圣上为了给云舒赐婚,还特意将已经快要出承恩门的宋丞相又给叫了回去,另召了定国公入宫,询问过两人一番,得知云舒和顾衍都还没有定亲,这才赐的婚。
......
第二日。
宋丞相休沐在家。
辰时刚过,管家刘涌便急匆匆地到正院来禀告——长公主和定国公、及顾衍携礼登门。
宋丞相赶紧领着章氏到前院花厅去见客。
而今,两家因为圣上赐婚,成了亲家,只是这婚礼一事还有诸多细节需要商讨,因而,长公主才一早来了宋府。
婚事有双方长辈商议,顾衍作为小辈,自然只是陪衬,他在花厅没有见到云舒,听章氏解释说云舒昨夜忽染风寒,有些咳嗽,便没出来见礼。
顾衍也不知这套说辞,是真是假,毕竟商议婚事,女方确实不用到场,若真是病了,带病见客终归不妥。
私心里,顾衍倒希望她只是不想见他,而非真的病了,苦于无法得知真相,顾衍只能暂且忍耐。
忍了许久,直到长辈们商议完,又转去暖阁中的茶室喝茶,
顾衍这才趁机寻了个机会,问章氏能不能去看看云舒,章氏见他有些急切,便吩咐身边的江妈妈带他去云舒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