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冲只能往回倒,磕磕绊绊走回上车的地方,一路上踩了好几个人的脚。
“小兄弟,你坐这里吧。”有人拽了他一下,席冲转过身看去,一个约莫30多岁的男人朝他指了下身边的空位。
本来洗手池下面他一个人占着的,但勉强让一让,也能容纳的下席冲。
小推车到了面前,铁路员又开始喊都让让了,席冲往旁边侧身,顺势一屁股坐在男人旁边。
男人身上裹着黑色大衣,头发有些长,到下巴的位置,乱糟糟的,不知在火车上待了多久了。
他身上带着浓重的烟味,有点刺鼻,不过席冲没在意,再难闻的味道他都闻过,猪圈也睡过,没什么忍受不了的。
“你去哪里?”男人和席冲搭话。
“北京。”
“那很远啊,”男人探头朝窗户外面看了眼,“刚刚停 的是...站?”
席冲点头。
“我去天津,比你早下车一会儿。”
男人很自来熟,语气和善,从包里拿出一次性纸杯,分给席冲一个,问他是不是什么都没准备。
席冲摇头。
他根本不知道坐长途火车还需要准备东西。
到了饭点,火车上开始卖盒饭,席冲买完车票就剩一百多了,还得攒着到北京用,所以决定饿两天。
男人也没买盒饭,他自己带了馒头,分给席冲半个,让席冲接杯热水泡着吃。
馒头又干又硬,但泡了水后吃很饱腹。
男人说自己是去天津找老婆孩子的,又问席冲这么小怎么自己坐火车,去北京干什么。
席冲没详说,只说有事。
男人了然点头,赞叹道现在小孩真了不得,都敢自己出这么远的门。
头一天晚上席冲睡得断断续续的,有人来用洗手池他就要让开,等人洗完再坐回去。
后半夜车厢渐渐变得安静,各处传来呼噜声,席冲浅睡着,火车每停一站他就醒来一次,等火车慢悠悠启动,再重新闭上眼睛睡觉。
到了五点多就有来上厕所的人,出来喊了声,让席冲让开。
席冲缩了一晚上,浑身酸痛,起来站到边上,脸色发白有些浮肿。
等人走了,他也不准备继续睡了,用凉水扑了扑脸,嘴里咕噜几下漱了口。
正巧火车在这时停下,只有零星几个人下车,席冲跟着走下去,对着难得的新鲜空气舒展身体,伸了个懒腰。
远处的天空微微发亮,黑夜已经压制不住阳光,马上就要被穿透。
秋天的清晨有些凉意,席冲裹紧身上的衣服,转身回到车厢。
又过了两个小时,男人才睡醒,打了个哈欠,问席冲:“小兄弟,昨晚睡得怎么样?”
一言难尽,比睡桥洞还难受。
但席冲只说:“还行。”
男人下巴冒出胡渣,头发比前一天更乱了:“火车上过夜就是这样,休息不好。”
席冲不知道坐火车是这样的,坐下来比在地里干一天农活还要累,手指都浮肿了,去厕所时踩在地上脚都是飘的。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车厢里充斥着饭盒和泡面交杂的味道,席冲闻着恶心,趁着车停下去使劲呼吸新鲜空气。
十点半以后车厢的灯被调暗,男人让席冲当心点,火车上小偷很多,小心晚上睡觉被偷了。
席冲对他没什么戒备心,下意识摸了下衣服兜,点点头。
他以前的内裤上有奶奶缝的小口袋,钱都放在里面。这次出来,穿的是游阳不知哪里找来的内裤,没有小口袋,所以钱只能放在衣服兜里。
晚上席冲把身体缩成一团,随着火车运行而轻轻晃动,他已经习惯这种晃动,很快就睡着了。
半夜他被上厕所出来洗手的人叫醒三回,被来洗小孩尿裤的女人叫醒一回,临天亮前被拉着行李箱上车的人叫醒一回,因为他不知觉中腿伸了出去,挡路了。
等铁路员推着车开始新一轮呐喊,席冲才醒过来,揉了揉眼睛,发现身边已经换了人。
天津站过去了,男人下车了。
席冲起身洗了把脸,问推着小货车的铁路员北京什么时候到。
“下一站就到北京。”
终于要到了。
席冲站在下车口,看着外面的景色渐渐变清晰,火车在减速。
轨道旁边除了大片的草木就是几幢联排平房,席冲看着,想这就是北京吗,怎么还没有市里繁华。
火车在二十分钟后停下,北京站是终点站,车厢里的人都开始稀稀拉拉收拾行李,提着大包小包拽着小孩准备下车。
门打开后,席冲率先下了车,跟着人流走出火车站,然后就愣住了。
他从没见过这么多人。
火车站的广场上密密麻麻全是人头,有拿着大包小包行李的人,也有举着喇叭喊话的人,还有举着小旗子让身后人都跟紧的人。
空气中的氧气都被挤得稀薄,滚动着嗡嗡的声音,令人发晕。
席冲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身后有人不耐烦推了他一把,让他别挡路,才缓过神。
他迈开腿,茫然得不知该往那边走。
“来来来,都来这边上车!”
不远处有个人穿着红色衣服,戴着红色鸭舌帽,手里高高举着红色旗子,竭力大喊指挥着人群。
席冲不自觉跟上去,等这帮人都上了大巴车才意识到自己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