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现在情况怎样了?”黎川问。
“只是轻微脑梗,还不算太严重,但也得修养一段时间。”一直没说话的陆时宴开口,他站在门边,似乎对周围的环境不太习惯,“不管事实怎么样,也不管你的态度如何,杜鹃母子一定会添油加醋在黎老爷子耳朵边挑拨的。”
“是啊。”陆时宜接嘴道,“其实现在吧,黎叔叔身体虚弱,你回去照顾几天表表态,这事说不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这个节骨眼你还和他对着干的话,他肯定也——”
“说完了吗?”黎川打断她,拧着眉坐到餐椅上,“情况我了解了,说完就回去吧。”
陆时宜显然被他的态度激怒,脸色跟着沉下来:“黎川,你还在耍什么小孩子脾气?家不回了,公司也不要了是吧?难不成你打算一辈子缩在这种地方,和老房子一起腐烂啊?!”
“哪种地方?”黎川有一搭没一搭摆弄打火机,寂静房间里只剩下咔哒声回响。
“你指的是不用受气也不用看外人脸色的地方吗?你嘴里的这种地方,是一个刚认识不到一天的邻居都能顺手给我带早餐的地方。我爸呢?从小就把我丢到国外,只为了让他另一个儿子进家门。你说,我到底应该生活在哪种地方?”
“你……”陆时宜一时没了话说。
咔哒,咔哒。
火焰不停蹿出又熄灭,黎川盯着跳动的橘红,也没了接话的欲望。
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
从小他就不是爱诉苦的人,没人知道这么多年他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也许是吊儿郎当惯了,所有人都以为黎大少爷玩世不恭,在国外鬼混到家也不回。
可其实是因为没法回去。别人有家,他没有。
诉苦也没用,没人会给他撑腰。这是他孤苦伶仃在国外生活十年学会的道理。
“走吧。”他疲倦地一挥手,“我就想自己安静待着,你们这样我反而觉得自己更可怜了。”
陆家兄妹对视一眼,最后陆时宴拿了张黑卡放到餐桌上:“不管在哪里,别苦了自己。”
交代完事情,二人便离开了。
除夕夜,他们还得赶回海滨和家人吃年夜饭。
家人。
黎川自嘲一晒,这个词语在除夕当天更具有讽刺意味。
他百无聊赖开了电视,演播室一片红火,嘉宾们围坐一起,正在回答主持人的问题。
“……是的,在今年春晚的舞台上,我们特意创作了......”
喜庆的背景音乐和上扬的语调营造出了欢乐祥和的节日气氛,似乎在这一天,大家都会放下所有顾虑烦恼,尽情享受辞旧迎新的喜悦。
黎川觉得有些无味,但又不舍得这虚假的欢乐,索性将音量调大,闷头倒到床边。
另一边,一直对着空床发呆的方冉怀回过神。
他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喉结上下滑动,将黎川的侧影看得清清楚楚。
第0006章 新年
城市中央公园。
阳光逐渐敛去光芒,斜斜垂在天际。
已是黄昏。
谭玉珍发现纪泽兰时不时就低头看表,浑身散发着焦躁不安的气息,但又闭口不提离开的事。
也许是碍于在上司面前不好直说。她牵起黎川的手,主动道:“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纪泽兰脸上一闪而过如释重负的表情,她说话的语速有点快,甚至都没多客套一句:“那就慢走啊谭总,下次咱们有空再聚。”
“冉冉,和哥哥说再见。”夕阳落得很低,橘红从她身后散发出,谭玉珍看不清她的表情。
匆匆告别,谭玉珍将视线从远去的母子身上抽离,低头看向黎川:“小川,我们也回去找爸爸吧。”
没曾想黎川目光紧盯着某一点,然后伸出手指着前面:“妈妈,你看。”
谭玉珍跟着看过去,发现有个身材干瘦的中年男人快步朝纪泽兰走去。
他还没走到她面前,便已经用指头恶狠狠怼在半空中,嘴里还不停咒骂着什么。
对此纪泽兰没有太大反应,只是一个劲把方冉怀往身后藏。
“臭婆娘,我他妈怎么跟你说的?!你长能耐了,这么晚不回家,还敢带着儿子出来乱跑!你是不是想偷偷把他带走!”
尽管纪泽兰第一时间捂住了方冉怀的耳朵,但方卓的骂喊声还是透过手指缝隙钻进他身体。
这种单方面的辱骂已是家常便饭,但方冉怀迟迟没有习惯,全身都颤抖着,却还是胡乱挥动着双手,试图安抚爸爸的躁怒。
“小纪!”
谭玉珍快步走来,挡在纪泽兰身前,凌厉眼神在男人身上停留:“怎么回事,你遇到麻烦了吗?”
长期处于暴力高压环境下,纪泽兰似乎自动屏蔽了求助的选项。
与纪泽兰不同,方卓成绩平平,大专学历,没什么上进心,只想安稳过好自己的生活。
他前半辈子没泛起过什么水花,除了那张俊美的脸能让人多看两眼外,再无其他优势。
毕业后方卓进了某家汽车零件生产工厂,一周五天,从早到晚都呆在厂里,唯一的娱乐是回宿舍后拿着铅笔写写画画。
他的画不是写实,更像是将自己的感情或抽象的思维转化成线条,烙印在白纸上。舍友看过他的画,纷纷表示看不懂,但却别有一番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