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市第一人民医院。
手术室外的走廊静悄悄,就连呼吸的声音都能清楚捕捉,“手术中”的提示灯刺眼又醒目,没人知道这场令人焦躁的沉默持续了多久。
今天的纪泽兰清醒异常,大概是有些害怕,又或是为了以防万一,她想在手术前想见一见方冉怀。
方冉怀很快就接通了护工的电话,并表示马上过去。
可纪泽兰等啊等,直到护士过来提醒她时间到了,都没能等到儿子的身影。
等他赶过来的时候,手术已经结束,她的清醒时间也到此为止。
方冉怀脸上还有血,带着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大概是这副模样和十几年前的生活过于重叠,纪泽兰一看见便彻底失控。
她刚手术完,情绪不能太激动,几个护士赶紧过去按着她,推了一针安定剂才算好。
“回去吧,你妈妈之前可能就是想你了。”护工这样安慰他。
癌症已经发生转移,手术的作用聊胜于无。没有人能预测下一秒的事,纪泽兰想趁着尽可能多的机会见见方冉怀。
自此以后的每一句,都是遗言。
他不停道歉,并再三嘱咐只要母亲醒了就通知他。
在走出医院的那一瞬间,他罕见地有些埋怨黎川。
嗡嗡——
医院大门,方冉怀面无表情看着来电号码。
他等了很久都没按接通,似乎是在考验对方的耐心。
然后在陆时宴即将挂电话之际——
“还有什么事。”他开口,语气不善。
陆时宴顿了顿,敏锐察觉到对方态度:“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剑拔弩张的吧,弟弟。”
“没事我挂电话了。”
“黎川。”那边快速吐出两个字,“他还好吗?”
“你问我?”
“他的手机关机了,没人能联系上他。”
“那我就能联系上了?”
陆时宴停顿几秒,声线变得模糊:“大概吧,毕竟他喜欢你。”
方冉怀沉默了很久。
“你也喜欢他,不是吗?”
方冉怀没有回答。
“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就要做出正确的选择。让他离开海滨。”陆时宴说。
“原来在你们眼里,解决问题的方式就是逃避。”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这不是过家家,他面临的是几十个家庭的命运,上百人的前途。”陆时宴似乎是在抽烟,他吐烟的微叹传到听筒这边,“他不用背负这些,毕竟黎老爷子没打算让他接手柏盛。”
联想到发芽之前说过的话,方冉怀不免觉得讽刺,他冷笑一声:“还真把他当外人了?”
陆时宴愣了愣,似乎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那怎么可能,黎川再怎么说也是长子,谭总的亲儿子。老爷子让他走是不想让他经历这些。”
天空压得更低了些,连一丝光都无法折射。
北川漫长的寒冬又将迎来一场阴雨。
方冉怀习惯性仰头望天,半晌才重新开口:“看来你没站在他这边。”
“大人的世界总是不能两全,我这是为他好。”
“那你觉得他会走吗?”
陆时宴叹了口气:“他不会走,但如果是为了你,就说不准了。”
“……你利用我?”
柏盛陷入重大危机,按照黎川的性子,就算跟所有人撕破脸,也得闹着回去处理。
他的责任心太重,总是把自己的利益放在最后,这也是谭玉珍当初不放心的原因之一。
多年的放养生活让黎川在柏盛已经被边缘化,大部分员工连他这个人都不知道。作为父亲和丈夫,黎广安失了职,但还保留着最后一丝人性。
自从疫苗出事以后,他就下定了心让黎川远离纷争,这其中有歉疚,也有承诺。
可是黎川太过强大,他像是生长在孤岛的小草,狂风骤雨不仅没将他摧毁,反而让他迎着风浪迅速成长。
黎广安一天天衰老,生命已然走向倒计时的他显然无法和黎川抗衡。
在和黎川闹得最僵硬的时候,他想了个不太光彩的办法。
他找到陆时宴,以两家世交的名头打亲情牌,希望陆时宴能把黎川哄骗出国,以确保黎锦言坐实总裁之位。
可不管他如何费口舌,陆时宴都没能答应。
“这是黎川自己的事,我不参与,也尊重他的想法。”
——陆时宴本来是这样想的。
可是没过多久,黎广安又联系他,主动告知了十六年前的疫苗问题。
“我已经没多少时间了,但这件事就是个定时炸弹,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川去面对这些。”电话里,黎广安的声音苍老又空白,“是我对不起那孩子,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也算对得起他妈妈的在天之灵。”
——是方便黎锦言能够顺利进入柏盛,顺带送走黎川吧。
陆时宴把这句嘲讽憋回肚子里:“我知道了,黎叔叔。”
对人不对事,虽对黎广安这个人嗤之以鼻,但在保护黎川这件事上,陆时宴还是和黎广安站在了一起。
方冉怀是这件事情中最大的变数。
他就像被抛出的硬币,来不及等到落地,黎川便会抢先一步护住。他不想分辨硬币是正还是反,他只是不想让硬币掉到地上。
为了保护方冉怀,黎川一定不会把黑客身份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