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个流芳百世的佳作，经得起显微镜的考验，这才是一个匠人赌上的尊严。
自从dk在祯珠的分析草图上补充了几条线，她大概明白这个工艺的技法要领。
成品确确实实让她感到惊艳，但除去这层丰富复杂的基底，她的心空落落的，似乎有哪一块儿没有被填满。
一个是模特，一个是木偶。后者比前者少了些魂儿。
没想到中国来的小姑娘有一双火眼金睛，dk摸出烟盒点起一支烟，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声音一贯的不疾不徐，“今天太晚了，我们明天再研究。”
梁麒纳罕，看看dk，又觑了眼祯珠。
祯珠轻牵了下唇角，点点头应好。
*** ***
收拾完毕，三人走出工作室。一月的慕尼黑，夜里户外温度降到零度以下。
寒风袭来，祯珠缩了缩脑袋。
“zoo，”dk喊住她，“想好了教我什么吗？”
经过这几天打交道，祯珠与dk更像一对忘年交，两人相处起来像朋友。
她说了好几样，dk要么已经学过，要么不感兴趣。
梁麒负责开车，驶过弯曲山道。
“好久都没见到大海了。”车窗外一片漆黑，dk若有所思，喃喃自语。
下一个旅行地是雪山，再见到大海，或许要很多个日子以后。
祯珠问：“你喜欢大海吗？”
dk笑，他是在大海的鼓励下跟妻子求婚的。
祯珠自然而然聊起自己刚学会走路就在海边疯跑的日子，拎着小桶小铲，挖蛤蜊，钓螃蟹，捉小鱼，还有赶海的乐趣......
dk显然很感兴趣。
“你钓过虾蛄吗？”祯珠问。
dk摇摇头。
“不如我教你钓虾蛄吧。”祯珠认认真真看向他，一脸郑重。
梁麒顿了顿，一是不知道该怎么翻译「虾蛄」这个单词，二是万万没想到祯珠会拿这个“技能”跟dk交换。dk的名字，但凡祯珠上网搜索一下，就会看见他在殿堂级大师队列里。
“成交！”老顽童看着她，嘴角勾起，眼神朦胧又清亮。
梁麒从他眼里看到了光，上一次见到这束光的时候，还是禹白溪指着墙上夜场秀的海报，一本正经建议他俩一起去学舞。
祯珠已经打开手机，给dk看视频。
梁麒开着车，趁红灯当口凑近看，虾蛄就是皮皮虾。
很久以前，祯珠竟然给自己录了一份如何钓皮皮虾的讲解视频，这姑娘是个自娱自乐的主儿。
于是老顽童多了个志同道合的伙伴，两人几乎不用翻译，一比一划交流起来。
梁麒想到以前送女儿去夏令营，校车里那群叽叽喳喳的少年少女们，就是这么激动、由衷地快乐着。
似乎半个小时前，在工作室里神情严肃讨论作品里的“魂儿”的人不是他俩。
祯珠属于熟稔起来就变成话痨的类型。
梁麒从后视镜里看她讲如何在潮涨潮落的海滩上找皮皮虾的洞穴。边说边在平板上画示意图：
在滩涂上，铲出一片平地，就会出现皮皮虾的窝，洞口约一元硬币大小，具体依虾的体型而定。皮皮虾这种生物特爱干净，不喜欢有杂物出现在家里。祯珠说秘诀就在此，把棍子轻轻探进窝里，等皮皮虾钳住棍子准备顶出洞口的瞬间。
“瞬、间、this moment！”祯珠忽然记起高中时背过的单词。
梁麒竖着耳朵在听。
皮皮虾露出脑袋的“瞬间”，要迅速抽出棍子，把它捉住。
“wow！”dk很捧场的一声惊叹，眯起一双笑眼，仿佛身临其境。
dk点开即时翻译app，问：“你如何判断这个「瞬间」？”
祯珠也在app里语音回复：“我脑海里有一个天使火柴人和恶魔火柴人，它们会告诉我。”
梁麒：“......”
她想起自己女儿读幼儿园时，有天跟她说，树叶下住着蚂蚁一家。蚂蚁爸爸带着女儿晒太阳，是天使告诉她的。
dk语气明显上扬，他说哎呀可太巧了，他脑海里恰好也住着小精灵。
祯珠在梁麒初印象里，是位有着娃娃脸的姑娘，亲和力很强。她甚至想过，或许只有这样热乎乎的女孩子，才能暖化禹白溪那种外冷内热型的男士。接触久了，她更像是位宝藏小姐，总能给人出乎意料的惊喜。难怪禹白溪把她宠成心尖宝。
手机响起，梁麒回过神来，见到来电显示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戴上蓝牙耳机：
“巧了。”
关键时间点，对方用德语跟她打招呼，问他的女朋友今天一切都顺利吗？
梁麒笑说，现场小视频不是及时传过去了么？
祯珠在慕尼黑的一举一动禹白溪都知道，祯珠会发，梁麒也会补充第三视角。
他只不过“凑巧”有个预感而已......
于是问，他的女朋友决定要多待几天吗？
梁麒并不意外，你都知道了？
“祯珠还没跟我说，只是我的直觉而已。”
“那你的感觉很准。”梁麒提了下刚刚在工作室里发生的故事。
“她决定多留几天，找找魂儿。”最后两个字，梁麒是用中文说的。
听到熟悉的母语，祯珠抬了抬头。
后视镜里的梁麒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微笑。
“禹，皮皮虾的德语怎么说？”梁麒提问。
“皮皮虾，别名叫螳螂虾，属于krebs这一类，甲壳纲，翻译成德语就是der fangschreckenkreb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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