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佳脸上还是挂着那样温柔可亲的笑容,樱子看了看他的眼眸,站着不动时和小蘑菇一样,好会儿后转过身,这个时候就记得他,他走得慢了还会等一等。
买票也是樱子,之后拐着罗佳一头扎进水族馆,馆中的灯光并不明亮,在向里走的两边通道处就有水箱中放置着些海洋生物,多是小小的色彩斑斓、奇形怪状的鱼,走到厅中便就豁然开朗,微微的澄澈的蓝光投映在地上,泛着微漾的水光,樱子顺着光线来源处看去,就见到那一面墙是空空的,不、并不——
是那一整面巨大的墙壁都被换作为玻璃,而在玻璃后,蓝色的海水似是直通天顶,可堪刺目的白光从上方照射而下,而经过海水中,逐渐变为幽秘通彻的蔚蓝之色。
身长足有三四米的巨鱼从玻璃墙前游过,它的脊背上遍布斑点,游动的姿态缓慢、似若笨拙,然而澄澈的光中可见它身周线条流畅,在猛然一折身时矫健非常,隐约能见到那一口尖利的牙齿,它游荡的位置比人群高出许多,像是能从玻璃墙中穿透而过,由此带来极大的压迫感。
除它之外还有许多小鱼游来游去,有的成群,有的散落,只不过体格都不能与它相比,俱沦为陪衬,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它们。
在面对这样的生物时,人们选择了沉默和敬畏,即使有话语声也压得小小的,无人敢高声言语,生怕惹来那被展览的海中巨物的注意。
樱子认不出大鱼,也认不出别的小鱼,只有飘浮得高高的、一种身体扁平、拖着细长尾的鱼她知道,“蝠鲼。”
站在樱子旁边,对水族馆中一切漠不关心,只垂着眼偶尔看她的罗佳轻轻地笑,显出青涩且无害的少年感来。
逛过水族馆就到了傍晚,昏黄日暮,水族馆有一边靠海,旁边不远处就有着餐厅,虽然是传统日式餐厅,但服务员还是顶着一脸微妙且奇怪的表情下去,去向厨师要了面包、俄式牛排,甚至于罗宋汤,不过另一位年少的客人倒是要的招牌寿司。
坐在靠海的落地窗边,能清晰看到远处海天一线,海水表面并不平整,泛着波澜折射出粼粼微光,天边的晚霞梦幻绚烂,由金粉色渐变至深蓝,霞光肆意地铺陈开。
“你喜欢它们吗,是很漂亮的景色呢。”
这一整个世界有那样好,唯独……
他的眉眼看起来有很软和,但樱子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来后,只虚虚地掠过他脸上,之后落在他身前的桌面上,一言不发,沉默得无动于衷。
樱子是不喜欢说话也不大合格的玩伴,在等餐食上来时,餐厅先送上来了两份味噌汤,本来只有一份,是樱子的,但是她又要了一份,两只小碗都放在她面前,樱子冷淡地不说话,抬手戳着一只小碗,慢慢地,推过去给对面的小少年。
整个过程极其缓慢,从她戳着很容易推翻小碗的受力点,然而小碗不仅没被推翻,还一点汤汁都未有洒出却仍推了过去,就可看出这一点。
她的举措莫名好笑,尤其那张面庞上明明没有表情,但就是看出了认真的神色来,于是罗佳不由得笑出来,眸子暗沉沉地没有光,但那点笑带着开心的意味,“你不说话。”他笑着,但那尾音轻轻,仿若叹息。
樱子觉得他有点麻烦,“噢,”
“……罗佳。”平淡地念出了名字,她闭紧嘴巴,又不说话了。
吃过晚饭后走在海边的公路上,夜风徐徐,吹在人身上清凉适宜,樱子漫无目的地走着,罗佳还跟在她身边,昏暗当中他看到她脸上神情俱都清空,那些微弱至极的情绪思维和情感消失,显出宛若神明的空茫和平漠来。
“咳、咳咳,”夜风微凉,他拢了拢衣领,有些虚弱地轻咳了两声,樱子侧过头看他,就温和安抚地笑一笑,“樱子要去哪里休息呢?”
她像是漂泊在海上无家可归的海鸟,让人想将她从天上抓下来。
樱子还没有想这个问题,慢吞吞地想,她没有地方可去,可是也不着急,这些大大小小的问题总会被解决,轻轻地呼吸着,到现在才愿意说话,“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她一点都没有想,摸着自己鬓边散着的一缕头发,但是,为什么罗佳还要跟着她?他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他还没有说话,就有一辆车打着灯从身后驶来,停在了他们旁边,一个有着大把胡子的男人从车上下来,走到了罗佳面前,他身形十分高大,哪怕垂着头也显得气势迫人,但是脸上的表情平和,还带着分爽朗之意,“罗季昂·罗曼诺维奇,今天逛得怎么样,要回去了吗?”
……是罗佳认识的人。
樱子又想走,但是衣服袖子被扯住了,她现在也许大概可能有一点不高兴了,嘴角微微向下撇着,眼尾也是耷拉着的,不说话也不看人,垂着眼但脸上写着疑惑。
“他是列昂尼德,”罗佳轻声地向她介绍道,微微偏了下头,鬓边与额前那些凌乱的发丝也跟着微晃,他这个时候的笑意收敛了点儿,“你不知道去哪里,那么要跟我走吗?”
他说着询问的话语,但是苍白的手指牵住她的衣袖,半点不放松,还冲她单只眼轻眨。
“好吧,就跟我走。”轻轻的语声里含着温和的笑,很像是在哄小孩子,也本来就是在哄任性又有点不知事的小孩子,她长不大,可是谁都得对她心软,就有这样没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