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卷发高个的男人忽然以一种高傲口吻爹味十足地开始评判起刚上台的那副画作:
“新艺术派已经过气了,这种画没什么技术含量,太过扁平,只是看着漂亮哗众取宠而已——”
“漂亮就足够了,”
她冷冷的开口,声音利落地穿透身旁人嘈杂的交谈,利剑一般犀利:
“总比你那堆自以为是不知所云毫无装饰性的难看狗屎要强。”
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性发言惊呆了所有人,四周顿时窒息地安静下来,就连米斯达也快疯了,回头看向她,想不明白这人突然是在抽什么风?艺术家在这样的场合也会像市井商贩那样掐起来吗?他眼下可不想太招人耳目。
卷发艺术家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转脸看向她,按压下怒意同样嘴毒地怼回来:
“哟,我差点没认出来您是哪位呢。我的作品参与至少还能参与今天的竞拍,您呢?女士,好像很久都没见到过您有什么新的著作了。”
她没被激怒,又扯着嘴角冷笑一下:
“我的作品是用来展出与欣赏的,遇到识货的人自然会被买走。不像没人要的破烂,得挤破脑袋找个地方出头,求着人才能有个虚高的定价。”
眼看两人就要掐起来,四周其余客人慌忙上来阻拦并同他们调换座位。
等重新在稍远的另一个空桌坐下后,米斯达满意地看了看只有两人的座位,松了一口气,才小声问她:
“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干嘛和那家伙吵啊。”
她忿忿地瞪他一眼,抱着胳膊解释:
“这有什么,这很寻常。不同流派之间互相拉踩是极其令人不耻的行为,我虽然也不喜欢新艺术流派,但也不会随意批判。”
米斯达明白了,所以她刚才是在出警呗?就真是没想到,这人还挺有正义感的?
“没有人真正明白艺术,”
她的目光回到台上,变得空洞而呆滞,嘴里喃喃道:
“就好比没有人能够真正理解别人,任何一个人……人就好像作品,他所展现的和你能看到的都是不同的。”
——呜又开始说那些烧脑的话啦!
米斯达只能扯开话题:
“那你呢?你是……就是,那个……什么流派的?抽象派?”
“不要随便定义我!”
她不高兴地说,然后顾忌四周稍稍压下了音量:
“……表现主义吧,我不描摹实物,我观察它们,然后体现我所感受到的内在的精神与情感。但报纸和杂志认为我更偏印象派,其实没必要分那么清楚……就好比梵高,我很喜欢梵高,他是后印象派,但他早期的许多画作都不是印象派,《呐喊》就很表现主义……所以为什么要去定义呢?任何时候,创作者表达他们想表达的就足够了,非要分门别类的意义在哪里?是为了以后在画册目录搜索时能够更好的分类吗?”
米斯达嘴上:“或许……或许是吧。”
米斯达内心:呜呜呜呜呜脑袋好痛脑袋好痛不要再说啦听不懂嘛!
她看他一眼,眼神里透露出同情,然后了然体贴的闭嘴了。
米斯达莫名有点不爽,梗着脖子强行继续对话:
“那、以我为模特的那副画作呢?你又是想表达什么?可恶、根本就是把我丑化了嘛,好歹画上腹肌嘛……”
“那幅画,”
她想了想,有些遗憾和惋惜,
“那副画其实很不错,我认为我表达的很好,将你身上那种纯粹和扭曲几乎都体现出来了——”
“扭曲?!我?哪里扭曲?”
他这样一个性感成熟阳光开朗的南意大利帅哥,和扭曲能有一毛钱的关系吗?
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米斯达小声……又或者闭嘴:
“这个话题深入起来很麻烦,以后有机会再聊吧,现在我想专注地观察一会儿。”
她时常这样说话漫不经心地把人惹恼,然后显露出一种无意冒犯的诚恳,将别人被激起的怒火生生压下拧紧收拢,再自顾自地结束对话,让一切归于近乎死寂的平静。
米斯达叹气,2个月前他们还只是楼上楼下偶尔蹭饭的邻居关系,现在竟然相邻而坐一同在参加什么该死的拍卖会,甚至还聊起了艺术!
可他们总是聊不到一起去,谈话层次会出现断崖式的跳跃,她那些不知出处的奇妙深沉思考,令人厌烦,但也同样令人眼前一亮地惊诧。
还有那些艺术家身上的高傲与自负,相比刚才那个讨人厌的卷毛,这份特质放在她身上反倒变得有些令人无奈地能够被接受……且可爱起来。
……真是不可思议。
现在她不再说话了,米斯达也只得无聊地将手搁在桌子上撑着脑袋环顾四周,最后视线绕了一圈不自觉地再落回她身上。
她的位置沿桌靠前一点,他在左后方向看过去,刚好能瞧见她清晰的侧脸轮廓线。
深邃到优秀的五官透出浑然天成的浓重忧郁色彩,她的确很美,但那是一种颓丧枯萎的美,令人生畏。
——现在的她……又像谁呢?
他这样想,一时间没有找到准确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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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卖会一直到6点半才结束,中间短暂休息了两次,6点之后米斯达就困得睡着了,一直到结束才被她叫醒。
刚才那个卷毛艺术家有两副作品参与了竞拍,其中一幅拍出了200万的价格,算是中上水准,清场时那人还刻意路过显摆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