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向骄傲于自己非凡的艺术家品位,她是那么挑剔,很少有人或物能完美地符合她的心意,米斯达和他买的那些稀奇古怪品位低俗的玩意儿当然也不能!
她开始烦躁地不停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踱步,分析并试图解决某个打乱她高贵艺术家生活的性感麻烦:
首先米斯达这个人太单纯,思想简单幼稚,也不怎么懂艺术,还老是咋咋呼呼打断她的思绪,做出一些亲昵又让她无法理解的行为举止。
……他很愚蠢,可也很机灵,能够巧妙地在避免真正惹怒她的同时长久地赖在4楼,他们的沟通虽算不上多顺畅,却是很融洽。
——因为他很纯粹。
她想明白了。
过去她总是倾向于和那些思想深沉的人们探讨问题,然而思考是没有尽头的,如同沼泽,越是深陷其中越是痛苦沉沦。
相比之下,米斯达的纯粹就变得难能可贵起来,他简单又快乐,将她不受控制下陷的负面思考与心理暗示生生遏制在一个恰到好处的浅滩上,铺开展平……还能晒到太阳。
而且,而且……
她停下脚步,靠在了窗边,屏息仔细聆听到了楼下隐约传来的灶火动静:
——……而且他做饭很好吃。
他买来的沙发也很舒服,淘来的五斗橱那么漂亮有光泽,收纳盒虽然丑但也实用,黄玫瑰即便没有镀上昂贵的金粉、沾着露水却也同样充满生机而美丽。
一切都很俗气,但一切也都让她感到舒适。
她颓然地放弃了挣扎,忽然意识到:
她很挑剔,可同时也很懒……懒到只要不影响到艺术的创作,哪怕不完美,她也可以接纳这一切。
在她刻板印象里的艺术是冰冷的,但那个男人带来的充满世俗烟火气息的改变温暖得令人无法割舍。
“好吧,【一切皆流】,一切都在变化……我也不例外,这是【规律】,我只是受到环境影响被改变了,”
她茫然了一阵,最终迷惑地喃喃自语,重新拾起了书本,心安理得地陷入了舒适的沙发中,懒洋洋地继续享受起了这个早晨。
艺术家勇于尝试和寻找规律,就把这一切当做是一场实验好了。
变量为盖多.米斯达的一场实验。
究竟还会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变化呢?
☆☆☆☆
另一边,盖多.米斯达也很享受这个夏天。
在仲夏夜之后时间来到了七月,米斯达的生活也逐渐进入到了一种固定程序化的模式:上班,下班,给女邻居做饭。
天气变得闷热且少雨起来,受气温影响她又颓丧了好一阵子,一天天无精打采的,胃口也变差了,还变得不怎么愿意和性感的男邻居亲热(。),就连画廊的订单都不接了,终日瘫在沙发上发呆,急得米斯达想破脑袋变了花样地给她换菜单。
终于有一天,犹如挨过了寒冬冰封的河鱼般跳起来,她毫无征兆地兴高采烈宣布:
“我有灵感了!”
她突然间不知打哪儿来了精神,一改往日的消沉,兴冲冲地把米斯达好不容易收拾起来的书籍报纸杂志翻得乱七八糟,然后满屋子乱窜,手忙脚乱地清点画具和材料,嘀嘀咕咕神神叨叨地酝酿着什么。
没有了,往日里的颓丧也好悲伤也好,所有消极的情绪此刻都不见踪影,好像从未存在过,仿佛4楼居住着的始终都是个快乐的艺术家。
……对!快乐!她竟然在快乐?
且这份快乐看上去与他毫不相关,他就像个尴尬的客人,不知所措地站在空地上,看着她在四周忙碌。
“我有预感,”
她一脸甜蜜地自言自语:
“【惊世骇俗的巨作】,我将会创作出那副【惊世骇俗的巨作】!”
她罕见的激动让他莫名有些害怕,但还是非常配合地捧场:
“那真是……太棒了!”
——这很棒,这是个好消息。
米斯达在内心不断说服自己: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她快乐——哪怕不是因为他也没关系呀,只要她创作出最惊人的作品,重新从低谷中攀升到人们仰望的高处接受欣赏与崇拜,就能摆脱那些桎梏她已久的痛苦压迫,然后两个快乐的人在一起快乐地过日子。
至于米斯达,他可以心甘情愿做艺术家背后的男人,默默地支持她……然后在不久之后的杂志访谈里,他们的故事才会被描述成人人羡慕的一段佳话。
因此枪手得出结论:一切都会变得越来越好。
然而当晚他还是做了个噩梦。
梦里她的确创作出了一幅惊为天人的作品并大获成功。
梦里的人们不再质疑她,而是纷纷投之以敬仰与倾羡的目光。
她身着出席潘道菲尼府邸那日的盛装,于人群中好似一朵孤傲盛开的玫瑰,接受着众人敬而远之的注目礼,高贵而冷漠。他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隔着三三两两的人群望向她的背影,不知怎么生出了一种恐惧。
他于是呼喊她,一遍又一遍。
可她始终没有回头,也没有看向他,偶尔侧身同身边的人交谈。
他推开人群向她追赶而去,她明明只是背对着他站在那里,身影却不知怎么越来越远,直到褪色般淡然消失在梦境的黑暗中……
米斯达从梦中惊醒,天色已经大亮,恢复正常作息的某位艺术家也早就起床洗漱完毕,正在日照充足的宽敞工作室里兴致盎然地翻看作为灵感收集的画册素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