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民楼外有成洼的空调积水,角落边沿能看见霉斑与泛起的墙皮。
许嘉走向阴影区,本能地躲避着旁者的视线。
她撑着伞,走一公里去最近的公交车站,坐204路,到镇中心的商业街下车。
商场分明与村小学共属同个区域,可两者却有着天差地别。
山村里的孩子永远想象不出商业街的繁华,而来此旅游的过客们也不会知晓高山中的辛苦。
商场内,播放着熟悉的音乐。
许嘉站在货柜前,看着那两瓶互相依偎的香氛,握住包带的手稍许用力。
身旁,两名售货员正在低声交谈着,说刚才有位身材高挑的男人来这里问路,长相英俊,穿西装又戴名表,好像是某个电视剧的演员。
“你好。”
许嘉打断她们的对话,敲了敲最里侧的玻璃瓶,“我要这款香水。”
女人条件反射似地笑了,直夸她品味好,一眼就能挑中新出的联名款:“稍等一会,我这就给您包好。”
两瓶紧挨着的香水依旧立于原处,木质调的沉稳恰与柔和的花香交融。
许嘉垂眼,内心再没有丝毫的起伏,她想,她终于能舍弃那可悲又渺小的占有欲了。
手里沉甸甸得,心情却十分轻松。
许嘉迈出柜台后,忽而有种重生的感觉,甚至连脚步都变得轻快。
恰时,铃声响起,是张准打来的电话:“你在哪。”
许嘉回答完具体的地点。
张准又说:“抬头看。”
许嘉的视线越过大理石砖面,沿着光的方向朝原处望,眸子恍然一怔。
张准穿着白色体恤配牛仔短裤,踩一双黑白相间的运动鞋,远远地看去,像是刚晨练完的大爷。
他身旁还站有位顶着西瓜头的男孩,左手握着棒冰,右手捏着糖葫芦,正吃得不亦乐乎。
许嘉张了张口,半晌才反应过来要先挂电话,小跑过去,问:“张校长,你怎么在这里?”
那小孩看一眼张准,好奇地问:“叔,那位漂亮姐姐不是你女朋友啊。”
张准推他:“吃棒冰去,少说话。”
男孩不情不愿地嘟囔着,倒是当真没再开口了。
许嘉好奇地看他:“这是你的侄子?”
张准叹气:“嗯,我姐和姐夫都在上班,拜托我照看他两天。”说着,去揉男孩的脑袋,“整天就想着玩了,暑假作业连一个字也没动。”
男孩挥舞着糖葫芦,喊:“现在是暑假诶暑假!假期不要谈学习。”
许嘉忍不住掩唇笑。
男孩蹭地转过脸,一副找到同伴的模样:“看吧看吧,连漂亮姐姐都站在我这里。”噘起嘴,像是只吃食的仓鼠,“你也要学会识趣呀,张校长~”
张准的眉头松开又皱起,终是猛地拍向他肩膀。
男孩昂起头,耍宝似地嗷地叫了声,又一个劲地在原地蹦跶。
张准扶额,朝许嘉投以抱歉的笑,以手掩唇,低声说:“男孩这时候正是调皮的年纪。他闹随他闹,你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许嘉笑:“没关系,我都能理解。”
张准微怔:“啊......”沉吟着,瞥见她手里的纸袋,“你是来买香水的?”
许嘉下意识将手背于身后:“我只是随便逛逛,看见喜欢的就买了。”
张准轻嗯作答,却没有再说什么。
气氛忽而变得尴尬,似乎连时间都要凝固于此。
慢慢得,有旁观者发觉了此处的不对劲,越来越多好奇的目光正汇聚而来。
后背像有千万根针扎着,无形的牢笼再度缓慢地扣合。
许嘉似乎又听见姜珊的讥笑,双脚向后退,本能地想要逃离:“抱歉,我—”
“要一起去看电影吗。”
张准打断她的话,急声道,“既然都碰见了,就一起去看电影吧!”
话落,周遭攸地静下来。
男孩眨巴着眼,直勾勾地看向张准,就连冰棒融化也没在意:“哇哦。”
看客的白青纷纷从探究转为惊讶,继而被所祝福占据。他们的眼神是善意的,是温暖的,全然没有想象中的苛责与嘲弄。
张准依旧板着脸,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仿佛不是在邀约看电影,而是在宣誓或者发号命令。
许嘉怔住,掌心的汗缓而褪去,双唇像被蛊惑般慢慢开启。
张准的腰绷得笔挺,喉结滚了滚,额间竟泛起细密的汗。
“好。”
许嘉说。
张准惊得一颤。
许嘉却笑了:“我们去看电影吧。”
张准陷入短暂的沉默,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蹿红。
男孩比张准还激动,又蹦又跳去拽他的衣袖:“叔,叔叔,我要看喜羊羊,喜羊羊!”
张准像是听不见他的声音,依旧呆呆地看向许嘉:“我们这算约会吗。”
许嘉抿唇,犹豫片刻终是点头:“应该算是吧。”
张准这才笑了,眼角与唇边泛起细纹,向来严肃的神色柔和许多。
他走上前,极自然地接过许嘉手里的物件,稍许弯腰,肩膀与之相贴:“既然如此,就别再称呼我为张校长了。”
许嘉疑惑地歪头:“诶?”
张准无奈地拉住四处蹦跶的小侄,低声解释:“就当帮个忙吧,我可不想再被这小家伙调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