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燃起烛灯,屋外的仆人们打着灯笼四处找人,几人成行,也不知有几人是真心在找。
容清樾坐了整个下午,腰背酸疼得紧,扶着满头金钗往外走,容铃儿心里一紧跟出去:“如何会将人藏着,质子许是在府里待腻烦了,偷偷跑了出去,再等等就会回来了。皇姐等累了,不若先回去,明日找着了人,皇妹再请您过来?”
“皇妹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容清樾笑,“质子眼盲,他一个在云都人生地不熟的人,如何偷偷摸出府去,出去了见谁?罢了,我懒得陪你继续你演戏了,没意思,累的慌。”
“阿厦。”
听见唤声,子厦从廊柱跳出来,狼似的眼睛盯着六公主,片刻将目光转回自家殿下身上:“殿下,六公主囚人的石室找到了,在后园假山里。”
子厦不想惊到殿下,故而不曾说明石室可怖的景象,只那双盯着六公主的眼睛愈发冷。
只见容铃儿的脸色变了几变,手指掐入肉中迫使自己冷静不要惊慌,咬着牙道:“皇姐没有皇令便肆意着人搜查我的府邸,还有没有将父皇放在眼里!你就不怕我去父皇面前参你一道!”
“参,随便参。你瞧陛下偏你还是偏我?”容清樾有恃无恐,将早已准备好的东西从袖带里拿了出来,“皇令而已,让你看看,兴许以后见不到了。”
没想过她早已拿到了皇令。
容铃儿顿时血色尽失,她已经有皇令,说明父皇也已知晓她做的那些龌龊事——
子厦引路,容清樾跟着他往后园的假山走去。
子厦:“质子接近无意识,但他不愿跟梁郝走,他没办法,只能给质子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处理带他躲起来。现在应该又送回石室里了。”
容清樾停步,皱眉:“为何?”
“质子说您此番来,必定是要治六公主的罪,他走了,能定罪的证据就少了。”
“嗯。”脚步往前,容清樾并未为此过多触动,但唇齿见的话语还是泄露出她的心境,“叫梁郝快马去请宋庆贺宋太医,他治内外伤皆有造诣。”
第14章 拾肆
六公主府后园极大,容得下两座一丈余的假山,林木错落有致,与长公主府的花园相比也毫不逊色。
子厦领她走过弯弯绕绕的鹅卵石铺就的道路,来到一道暗门前。
暗门直通假山地下,容清樾举着火把往下走去,离石室越近粘腻的血腥气越浓烈,饶是她在战场上见过那么多血腥场面,此刻也忍不住想呕。
子厦贴心地为她递来帕子,她捂住面,每踩一步台阶便是一脚血,不知多少男子丧失在此。
他们动静不轻,石室里很快就能听见脚步声。
梁郝给李绪喂的药此时起了作用,他有了些许精神,冷白的耳朵微动,朝声音来源偏了偏头,浓烈的血腥里掺了一股淡淡的味道,是她常用的用来熏衣的草木味道。
进了石室,容清樾的脚步很明显慢了下来,她瞳孔中倒映着男子衣衫浸血的模样,裸露在外的皮肤没有一块好肉,最可怖的是那双纤长如葱的手指,指盖中的血已变为了乌黑色,有几只前两日才受了刑的手指还在轻微渗血。
这双手不该这样。
从梵南城会云都的路上,她与李绪碰面的时候很多,除那一张惹人的脸,她的关注总是落在他那双手上。
她曾开玩笑,说他这双手就合适抚琴。
他说,他看不见,没有机会学琴。
茗生私下告诉她,李绪幼时眼还明时曾有机会学琴,然大皇子李兆明带着其他几位皇子不允他学,将他的琴谱烧毁,月贵嫔为他求了许久求来的琴也被摔为两半。
李绪咳嗽两声,唤回她走神的思绪,容清樾顾不得脚下的污秽会不会弄脏裙摆,快步过去,伸手抚上他的面庞,触到一片冰凉和汗湿,她急问:“李绪,还挺得住吗?”
李绪大喘几息,抚平胸口难以忽视的痛,扯了嘴角说:“我还以为,将军已经将我忘了,不顾我的生死了。”
“是我疏忽。”容清樾搭着人,解释道:“我久在战场,不曾回来,与他们的相处甚少,不了解私下为人,让你受委屈了。”
“不委屈……”李绪灼热的气息打在她颈侧,淡笑着了无生气的说:“能活下去就行了……”
他实在太痛、太累,在石室里不敢闭眼,怕自己闭上眼就一睡不醒。此刻有容清樾在,他终于放下心来,即使有梁郝的药为他撑着,也再也支撑不住,说完话便歪头昏了过去。
容清樾扶住,久久注视着他。
***
六公主府今夜灯火通明,侍从步履匆匆,皆为六公主隐瞒得到惩处。他们四处乱窜躲避前来抓捕的官府的人,欲图从早已备好的狗洞中钻出,被直属御前的青麟卫扯住脚腕拉回来。誓死不从者,就地斩杀。
月上中天,梁郝快马加鞭,将已在家中睡下的宋太医提溜上马,以最快的速度赶来。
宋太医年过半百没上过马背,被梁郝扶下马,双腿直打颤,见到容清樾和躺在床榻上的血人脚抖得更厉害。
“微臣见过公主殿下。”
“宋太医不必多礼。”容清樾侧身让开,“您先帮我看看,他怎么样了。”
宋太医不敢含糊,提着药箱去到床边为血人把脉。
容清樾没有等宋太医的结论,出门顺着路又走回后园,子厦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后:“送进宫里的那些人也已审完,陛下拟的圣旨已在路上,只是六公主始终是皇亲,惩处不会太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