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盆卖力煮着锅子,山珍在锅里咕噜咕噜地滚开,三个人齐齐发呆。
“娘子且等奴婢去去就回。”
妙青又鬼鬼祟祟地出去,把一大缸的冰搬了回来。
“尼姑们苦修,大夫人和二房都不敢用冰,冰就都是娘子的了,可劲儿用,别心疼!”
毕竟崔妩正替高氏“受罪”呢,云氏对她用冰也没什么意见。
风把冰块的凉意送满了整个屋子,三个人立刻舒坦起来,胃口也回来了。
妙青往嘴里塞肉,“这样,才不算辜负了美味。”
崔妩点点头:“这样的日子怎么不多来几天呢。”
水月庵因为闹鬼的事,来这屋子的人更是没有,云氏还吩咐崔妩不用到跟前伺候了,估计是怕沾了晦气。
正好让三个人自在悠闲。
吃上了鲜美醒脾的山珍,崔妩满足地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只怕自己再出门,脸都要圆上一圈。
“明天吃什么呢?”妙青发着饭晕,喃喃道。
屋檐和树盖将视野围成了一口井,崔妩看见着青蓝的天空上飞过一只不知名的鸟儿。
她眨了眨眼睛。
想谢宥了。
莫名涌上来的思念,像淡淡的山岚,抬手就能挥散开,又慢慢浮现。
山岚在这山里,本就是无处不在的。
她的思念不多,但无时无刻。
枫红:“娘子,你在笑什么?”
崔妩笑颜更开:“吃了好吃的,开心啊。”
妙青揉揉肚子:“我也开心的,哈哈!”
到了入夜,沐浴之后,崔妩在凉榻上卧着,绛纱袖轻笼如雾,整个人慵懒又娇艳。
旁边重新摆了花瓶,枫红给她擦头发,妙青从瓷碗里捻洗好的葡萄喂进她嘴里,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崔妩眯着眼睛,惬意极了,“高氏怎么样了?”
“佛经念到现在都没敢停,嗓子哑得厉害,今晚怕是都不敢睡觉。”
崔妩欣慰地点头:“她那么喜欢说话,这回总算能一次说个够了。”
所幸,搬去佛堂之后,谢筱的病就慢慢好了。
高氏再不敢让他乱跑,就拘在屋子里看书习字,只等精神些了就下山去,这些也是后话了。
闲话到二更,崔妩困得眯起了眼睛,打了个哈欠。
“困了?”
一只手搭在她肩头,崔妩顺着手望过去,怔住了,白天思念的人就在眼前,让她一时反应不过来,表情有点傻愣。
枫红和妙青远远站着,显然是谢宥示意她们别出声。
“怎么上来了也不说。”回过神来,崔妩伸手拉他坐下,“妾还以为是在梦里呢。”
枫红妙青知趣地赶紧退了出去。
谢宥把一个长木盒子放在一旁,将她揽进怀里,“明日休沐,我得空就来看看,不然怎会得知发生了这样的事。”
自崔妩和他闹过脾气,两人“歃血为盟”之后,关系就亲密了不少,私底下亲近之举与日俱增。
崔妩委屈道:“你都知道了?”
谢宥低头看她纳凉的衣裳,肩头和整个手臂一览无遗,道:“只一味贪凉,别真染了风寒,让人以为这屋子里真有鬼怪。”
她被夜风和冰鉴吹得手脚冰凉,谢宥怀里还有夕阳的余温,她忍不住蜷起手脚全窝了进去,“病就病吧,病了舅姑还能记得妾一点好呢。”
“净说胡话。”
“官人不信鬼神吗?”
谢宥说不信,但仍要带走她:“今日城门已关,明天一早你就随我下山,我让别人上山来陪母亲。”
崔妩不肯:“若一走了之,舅姑定要生气,还会说妾吹枕边风,蛊惑官人为我出头,何况在这儿,妾也没吃什么苦。”
“母亲还想说些什么?我倒要去问问她,你何处做得不好,为何如此薄待你。”
谢宥一路听老和尚说起水月庵的事,只觉得荒唐,又内疚。
自己娶她回家本该护着,怎么任她被人欺负。
从前的事他多不知道,又有崔妩阻挠着,这一次,他断不能坐视不管。
崔妩抿嘴笑:“可官人分明不信那些神鬼之说,做什么非要带妾走?”
谢宥顿了顿,叹了一口气:“虽然不信,却不想将你置于这般处境。”
不想她忍气吞声、逆来
顺受,也可能是……即便神鬼的说法荒诞,谢宥也会担心那个万一。
崔妩闻言,脑袋都蹭到他肩上了,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经此一程,将来舅姑和二嫂还能念我些好,”
何况还有一个崔雁没收拾,她可不着急回去。
“那我在这儿陪你,不然晚上你总想着屋子里有什么东西,怕是不得好眠。”
“水月庵不留男客,我阿兄来都得住崇德寺呢。”
为她做什么都被拒绝,让谢宥眉头紧锁:“你难道不生气吗?”
这好像戳中了她的伤心事,崔妩低下头,“当然生气,舅姑心疼二嫂,一点也不心疼妾,不过当初嫁过来时,妾的身份就不合宜,官人已经违背父母之命,妾哪里还敢让你和舅姑生隙。”
这话格外落寞,听得谢宥堵心。
他是知道自己的母亲的性子,但为晚辈,轻易不能开口指责,只好努力对阿妩好些,再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