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抬起手搭在崔妩手腕上,良久,问道:“这位娘子的身体并无问题,不知夫人为何有这样的忧虑?”
云氏道:“她被人下了药,说是不能生育了。”
“下的什么药,怎么下的?”
云氏看向崔妩,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那人说,在我裁穿的衣料上浸了烈性有损肌理的药粉,还有常戴的发簪也填了药粉,已有一年之久了。”
袖子下,谢宥一直握着她的手,给她力量。
郎中笑道:“只是这般下药,再烈的药也无大碍,药性轻缓,往后只需远离便好。”
云氏身子往前探:“就是说以后还能孕育子嗣?那到底要休养多久?”
郎中说道:“老夫只能诊出她身子康健,照理来说,应是能孕育子嗣的,再看看吧。”
“总要说个日子!”
“好好将养,正常行房,这个年纪的夫妻,应是不超过一年。”
谢宥阻住了云氏的追问,作揖道:“母亲,这其中也有儿子的问题,请再给我们的一些时间,也算是安慰崔氏无端被儿子牵连。”
云氏不说话,她还在考虑。
屋子里是令人窒息的寂静,崔妩直直盯着桌角发呆。
“好,我只再等两年,若崔氏再无所出,就照我说的做!”她语气已是不容商量。
云氏已经退了一步,此时答应才能息事宁人,不然又要折腾
谢宥不看娘子,只道:“儿子答应母亲。”
崔妩始终未有半个字,她闭了闭眼,稳住要晃动的身子。
今日的耻辱,她绝不会忘记,一定要讨回来!
第031章 洞悉
回谢家的马车上, 崔妩仍旧不说话,兀自晃神儿。
她已经不哭了,但眼下通红, 瞧着着实可怜。
“困了吗?”
谢宥想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睡一觉,可手臂刚伸过去,她就扭头看向窗户外边。
背挺得直直,决意衣角都不跟他沾上一点。
谢宥不知道她怎么连自己也恨上了,也实在不懂哄人, 只道:“嫁入谢家实在委屈你了,等过段时日, 咱们下江南去好不好?”
“不要!”
她还要收拾了崔信娘, 另外今日账上要收拾的人又多了云氏和高氏,怎么能走!
偏偏这个老太婆还是谢宥的亲娘,收拾她还得顾忌点分寸,绝不能让谢宥知道,真烦人!
下了马车,元瀚见着头也不回离开的主母, 还有紧随其后,皱着眉神情无辜的郎君,欲言又止。
谢宥想一道回藻园,把娘子安置好, 给她煮点暖身汤, 但存寿堂的小厮早在等着了,请他过去见谢溥。
路上, 元瀚忍不住问道:“郎君, 为何不告诉娘子,那郎中是您提早吩咐小的买通的?”
用饭时谢宥离开了一阵, 为的就是这件事。
是以不管崔妩的身子有没有事,郎中都会说无事,以安云氏的心。
谢宥道:“告诉她做什么,若真于身子有碍,日子久了怕是要成一块心病,她不知道,只万事无忧便好。”
元瀚懂了又没懂。
女子都这么娇弱吗,动不动就会有心病?
—
“王家输了。”
谢宥一进存寿堂,谢溥就说了这么一件事。
“王靖北承认了贪污之事,但有荣贵妃给他求情,官家只是让他填补国库亏空,罚俸三年,摘了他的制置使之职。”
“还是节度使?”
“是。”
谢宥沉默下来。
谢溥道:“王靖北似乎是为什么事情分了心,不再在这件事情上纠缠,省了我许多力气。”
“他所贪四十万之巨,该是抄家斩首之罪,既然认罪了,怎么还能平安无事?”
见儿子还保有年轻人的天真锐气,谢溥笑着摇摇头:“官家说,只是贪污罢了,他主动认罪,又有荣贵妃说情,知错则改,善莫大焉。”
“只是贪污罢了……”谢宥闭上了眼睛,手攥成拳。
为官以来,这是他头一次对官家如此失望,从前只道他帝王权衡,又许多不得已,这次却连贪腐四十万两白银都不是大事,那还有什么罪不能恕?
将来靖国官僚人人都不把贪腐当回事,只顾中饱私囊,黎民生计艰难,易子而食,苦难无处伸张,何愁山河不败,叛乱不生?
“儿子在想江南还要不要去了。”
“去,当然要去,正是放了王靖北这一节,各路妖魔望风而动,官家才要在下一次查贪上下狠手,到时江南势必要血流成河,此事只有你能办,办好了,回来就直管户部,宥儿,别心软。”谢溥从不夸口。
谢宥仍旧不肯放王靖北在律法之下逃脱:“儿子还想再查王家。”
“宥儿,我知你风骨,但王靖北终究还是边境的一道屏障,历来要少究对错,多看成败,咱们是文臣治天下,却不能替武将守天下,更不能做长城的抽砖之人。”
“贪赃枉法者也是忠臣良将,你早些看开吧。”
谢宥端坐在那,衣不染尘,只是眼神寂寂如夜。
原来也有靠聪明才智都办不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