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能和贵妃攀上关系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事,她为何甘心得罪也不愿意呢?
而且就算崔妩再能谋善断,她都已经嫁人,安于内宅,翻不出一点风浪,思来想去,她唯一能让贵妃指望上的,就是谢宥,和他身后的谢家。
赵琰不好回答,只能负手望着夜空假装深沉:“本王也想知道。”
看他神色不似作伪,谢宥只能暂且按下心中疑虑。
—
琼楼共有六层,一层比一层小,娘子们在五层的行宴,屏风和锤炼,丝竹乐声和说笑低语的声音不时传出来。
领着崔妩的小宫女却并未在第五层停留,而是再上一层,到了琼楼最顶上。
这儿的大小不过一间屋子,四面无遮无蔽,脚下就是整个季梁城的夜景,从皇宫到相国寺、东西塔院,灯烛高低错落,星星点点聚成河,宛如银河落入人间。
荣贵妃一人居中端坐高楼,面前朱漆大案上摆着一面鎏金镜,妆盒首饰堆在桌上,光华夺目,瞧着像是在梳妆。
“娘娘,司使夫人来了。”小宫女说完就退下去了
荣贵妃看过来,已是倾国倾城的相貌,今夜更是着意打扮,发如乌云堆雪,唇如点朱,穿着翟衣,头戴龙凤花钗冠,通身华贵无匹,一双眼睛仿若能洞悉人心,丝毫未让衣裳夺了风姿。
“二娘子是在避着本宫吗?”她问道。
崔妩低头请罪:“请娘娘恕罪,臣妇只是将要与夫君分离,有些不舍,想多点时间陪陪他罢了。”
“没什么好怪罪的,只是……”荣贵妃拿起的一把乌木梳子,“今日是女儿节,本宫为你梳头可好?”
崔妩沉默,她当然知道女儿节有阿娘给女儿梳头的习俗,带着祈求容貌娟好,姻缘美满的寓意。
但眼前的人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她推拒道:“可臣妇并不是娘娘的女儿,这真是折煞臣妇了。”
“无碍,就当是替我没找回来的女儿,让本宫梳一梳好不好?”
第049章 难圆
崔妩无话可说。
她跪在镜前, 荣贵妃为她卸下白玉冠,摘去绢花,乌黑的头发如瀑布散落, 鎏金铜镜里照着两张肖似的脸。
崔妩始终垂着眼睛,荣贵妃看得恍惚:“你真像本宫的小融儿。”
“但臣妇不是。”
沉默蔓延了很久,荣贵妃只是点点头,“你也猜到了吧,本宫二十年前有过一个小女儿, 就流落在信州。”
“信州民风淳朴,该是被哪个好心人抱回家, 好好养大了。”
乌木梳梳到发尾, 荣贵妃闲聊似的问起:“那她长大以后,会不会来季梁找她阿娘?。”
“她爹娘疼爱她,应该不会说她是捡来的,她会在信州平静安宁地过一辈子,认定面前的阿娘就是阿娘,阿爹就是阿爹, 不会怀疑自己是在哪个冬天从破草席上抱起来的,她一点遗憾都没有。”
荣贵妃沉默了好久。
“这样……对她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贵妃还是有些惆怅道:“可本宫从未想过丢掉她,她是被人偷走的,若是可以, 本宫愿意用一切换回小融儿。”
一切……说得真简单。
崔妩无意纠缠荣贵妃口中的一切是什么, 只问:“娘娘还记得,那孩子她爹爹是谁吗?”
问过方镇山的话, 现在又来问荣贵妃。
突然说起那个男人, 荣贵妃有点猝不及防,梳头的动作都慢了些。
她一下被拖到陈旧了好多年的回忆里去。
这些年荣贵妃一直逃避去想他, 她让自己周旋在后宫中,争名夺利,也真的很少再去怀念往昔。
可一旦被人提起,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又清晰浮现在脑海之中。
“他啊,是一个草莽,粗鲁,狂妄,除了一身蛮力一无所有。
当年因为家里穷,我拦下了他的马,嫁给他换了十五两银子给家人糊口,后来很久,我才知道他是个土匪,以打家劫舍为生,我不愿意和一个土匪生儿育女……”
荣贵妃那时候还叫婉娘,嫁的男人叫方大山,当她知道方大山是个土匪之后,已经怀胎十月,生下了一个女儿。
她想劝方大山放弃土匪的营生,就是一家人到山里去打猎也好。
可方大山嘴上答应,私底下还是我行我素,二人为此不知吵过几次,吵到她心灰意冷。
后来方大山的仇家将女儿偷走,方大山的去追仇家,要抢回女儿,一去就是一个多月,没有音信。
而她留在信阳,和当时还是王爷的官家遇见,被他带回了季梁。
起初荣贵妃是不愿意的,可王府权势压人,她连走都走不了,抵抗了八年,才生了赵琰。
对枕边人无意,荣贵妃将一颗心系在儿子身上,为他筹谋,也是让自己有事可做。
荣贵妃不怕告诉崔妩这些,她也从未刻意隐瞒过,当初官家把她从信州带走的时候,是知道她嫁过人的。
“你有没有想过再见他,会如何?”崔妩问。
梳头的手停住,喉头哽了好久,荣贵妃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知道他在哪儿吗?”
“臣妇如何能知道呢。”
崔妩想,方镇山此刻怕是已经离开季梁了,就算是还在这儿,他也不会越过这重重的护卫,只为见她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