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上虽然没有表现出来, 但柳家也知道大抵是那件事已经惹恼了他,他才急着要离开,但话已经出口, 覆水难收,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反倒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人没塞给周从嘉, 还失了让周从嘉在柳家多住一阵子的机会,只得怏怏地为周从嘉他们送行。
柳家老夫人自然是要拦周从嘉的,谁知周从嘉虽然一向很是孝敬她,但今日却说什么都不肯再留下,即便是柳家老夫人派了人来拦了他几回,周从嘉还是丝毫不心软,更不多看刘佳老夫人特意叫来他面前的荔娘一眼,带着崔幼澜头也不回地走了。
时间一晃便到了年下。
中途崔幼澜也问过周从嘉好几回什么时候回去,但周从嘉依旧是以那日的话来回答崔幼澜,崔幼澜也知道天寒地冻的确实不适合赶路,后来也渐渐地不再问了。
既是在外面,这年节也就过得简单许多。
盛都的京郊别院本就比昭王府要少上许多人,如今从别院里挪出来,到了这偏远城镇的宅邸之中,那么人就更少了,除了贴身伺候的几个仆婢,便只有素日常跟着周从嘉的四五随从,以及几个粗使的杂役和家丁罢了。
人一少事情就少,又远离了盛都,如此日子倒也平静清净。
除夕这日,崔幼澜命人置办了几桌酒菜,等一入夜,便也让零星那几个下人不用再伺候服侍,也不用再守着在盛都时的规矩,自己都各自下去吃酒松快去了。
她在自个儿院中的正堂内也置了一桌,又吩咐人去叫了周从嘉一声,周从嘉果真闻讯而来,二人便一同坐下吃菜吃酒。
周从嘉从来不嗜好喝酒,但今日是过年,便也时不时喝完之后便很快续上。
酒过三巡,崔幼澜自然便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周从嘉也知道她其实一直惦念着回盛都去这件事,其实倒也不是多想回去,只不过是放心不下身处深宫之中的崔清月。
他假做不知,却反问:“这里不好吗?
“不是不好,”崔幼澜顿了顿,继续与他说下去道,“出来这么久,我连家里的消息都不知道。”
崔家的人只道她是跟周从嘉一块儿去了别院,却并不知她又和周从嘉转来了这里,她当时以为很快就会回来,也并没有想到要去给家里报个信,眼下到了年节,节礼什么的倒还罢了,恐怕书信都是送到别院去的。
周从嘉听完后笑了:“他们难道怕我把你拐走卖了吗?临走前我已经吩咐过他们,若我们不能按时回去,便按着份例往各家送过年的节礼。”
“你倒是想得比我还周到。”崔幼澜打趣了一句。
但她脸上的笑意却仍是浅浅的。
“你不高兴吗?”周从嘉看着她忽然问道。
崔幼澜不防被他大喇喇问出来,面皮便是微微一红,而后又张了张嘴,说道:“也不是。”
周从嘉听了她剪简短的话语若有所思,半晌后道:“你是第一年嫁人,又无法回去,倘或是想家的。”
崔幼澜扁了扁嘴,忽然又想起前事,一时又感慨那时不说旁人不关心她,便是连她自己都晃晃乱乱的,哪里还能想什么家。
放到如今,家早已是不想了的。
她只好叹了一口气道:“好吧,既然你已经都安排好了,那也不用我操心什么了,我乐得在这里待到天气热了再走。”
“崔家既收到节礼,便只当你在别院过得好好的,”周从嘉认真说道,“你的父母家人能安心,你自然也就能安心了。”
这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崔幼澜点了点头。
她见周从嘉杯中已空,便为他斟了一杯酒,最终又忍不住道:“多日不见我姐姐,也不知她好不好。”
周从嘉没有正面回答崔幼澜的话,只是笑道:“等到明年夏初,圣上和娘娘就会有小皇子了。”
他不说还好,说起这个将来的小皇子,崔幼澜愁绪更深,却不便表现出来,于是只好低头夹了菜吃起来。
她忽然的不说话,周从嘉自然也看出来
了几分,他问:“你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什么,都是以后的事,我杞人忧天罢了。”崔幼澜很快便否定,她心里像是灼烧着一把火,却不知该怎么解决,幸好杯中酒水渐冷,她便一口吞没下去,也算是稍稍平息了些许。
周从嘉一向是又有眼力见又有分寸的,然而他今日却不知怎的,正当崔幼澜以为他不会继续问下去的时候,却听他又说道:“你如此担心宫里的另一位崔娘娘,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事?”
崔幼澜没来由的心里狠狠一跳,抬头朝他看去:“你说什么?”
她探寻地看着周从嘉,但很快她自己又回过味来,说道:“我去岁在宫中被人所害,宫里自然是有事的,殿下也知道,又为何这么问?”
周从嘉正握着筷子的手不着痕迹地一顿,却不让崔幼澜看出来,淡声说道:“我随口问问罢了,你不必当真。”
崔幼澜一时之间没有说话,许久后道:“是殿下有事瞒着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