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梓婧似是没有听到,神色淡然地出了殿门。
屋外阳光正好,这也是自父亲离世之后她第一次见到阳光。
有时候她还得感谢庆妃,繁重的笔墨文字,正好让她没有空暇的时间去思考那些沉重的问题。
诸多大小箱子从正门抬进,宋梓婧疑惑道:“这些是什么?”
“今日乌蹄园出了事,欣昭媛的孩子,没了。”寒娟凝重道,“是容婕妤癫狂动手,事后皇上给了血衣染身,丢入乱葬岗。”
宋梓婧笑了笑:“皇上是连尸首都不打算给容婕妤留呢。”
血衣染身,全身上下、体无完肤皆被血液所染,乱葬岗豺狼虎豹众多,闻着血腥味赶来,那画面,还真是不敢想象。
寒娟拿着账本将院中的赏赐一一登记入库:“这些都是皇上赏赐的,许是觉得从前娘娘小……”顿觉说错话,寒娟赶忙转调,“娘娘在容婕妤那儿受的委屈颇多,皇上心觉愧疚便赏了好些物什下来。”
宋梓婧并不在意皇上因何赏赐东西,偏头看向树枝光秃的樱桃树,出神间夏福子从门外进来。
福身之后站在宋梓婧面前小声问道:“娘娘,容……庶人尹氏想要见您一面,您……见吗?”
宋梓婧回头,嗤笑一声:“将死之人,有何可见。”
夏福子又道:“尹氏说,您若想知晓失去孩子的内幕,最好去见她,否则她死后,您就再也不会知道了。”说着,冷汗不住的下。
寒娟感觉身旁的人呼吸猝然重了几分,抬眼便见她伸出了手。
第55章 妾与君心绝
踏上刑罚司的台阶, 侍卫见着她有些诧异,愣神片刻秉承职责所在将人伸手拦下:“娘娘请止步。”
宋梓婧没有说话,静静看着侍卫, 周身的寒凉止不住地散发:“本宫见庶人尹氏。”
侍卫禁不住这般压迫,喉结滚动, 手依然伸着不过已然有些弯曲:“皇上有令,任何人不许探视尹氏, 请娘娘不要为难属下。”
宋梓婧有些不耐烦, 微微偏头, 夏福子上前拿出钱袋子,将人引到一边。侍卫看到里头的银子有些心动, 毕竟他只是个小小的末等侍卫,平日里的银两很少。但另一边皇上的铁令又如铡刀架在脖颈之上。
宋梓婧跨过门沿, 逆着光说:“有什么事本宫担着, 你且好生守着便是。”
元福小跑着赶来,已经连宋梓婧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心道:糟了!
皇上专门找人关注着娴嫔的动向便是怕娴嫔见到尹氏,可上元殿离刑罚司实在太远, 他紧赶慢赶终究是慢了一步。
在门外焦急踱步几圈, 只得认命地再跑回上元殿请罪,顺便给皇上一个信儿。
***
刑罚司乃宫中大型处罚处,比惩罚不听话的小宫女的慎刑司还要恐怖万般。
方一进去,差点便被扑面而来的浓厚血腥气味劝退,脚下是血液和泥土的混合, 踩下去便觉恶心冲顶。
寒娟将早先准备好的驱了熏香的帕子给她捂住鼻子,多少能减轻一些恶心。
刑罚司的嬷嬷见到她笑得一脸殷勤,不说二话谄媚地引着宋梓婧去了尹倩的刑房。
“娘娘, 这就是罪人尹氏。”
宋梓婧微微颔首:“劳烦嬷嬷。”
瞥眼朝牢房看去,尹倩就如早些年所说那般,长得并不美丽,仅仅只处在看得过去的阶段。她长发披散,从侧面看去带着说不出的凄美,可当她听到动静转过身来,宋梓婧终是看清了她如今的模样。
方才看不见的另外一面,整个头皮都被扯下,鲜血淋漓,活像刚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囚服下露出的皮肤也近乎没有完肤,刚刚凝结成块的血痂被嬷嬷看见抬手便用带着倒刺的小刀划下,从伤口拿出时都带有不少的血肉。
宋梓婧心有余悸地退后半步,缓了半晌才堪堪站定。
尹倩也硬气,宋梓婧看着都疼,她却一声未吭。
这便是整个大洲最为残酷的刑罚——血衣染身。
以鲜血为衣,让活人体无完肤鲜血流尽而亡。
感受着生命缓缓流逝而无能为力,这是最折磨人心智的。但血衣染身大多数时候是惩处那些无恶不作、虽死不能消除罪孽的囚犯,尹倩算是头一个女子来承受这个刑罚的。
***
引路的嬷嬷与施罚的嬷嬷小声说了几句,嬷嬷们恶狠狠地冲尹倩警告几声,转身对宋梓婧笑笑就结伴而走。
见到宋梓婧,尹倩伸出带着镣铐的手轻轻将遮住眼睛的发丝撩开,想在她面前维持最后一点体面。
互相对视顷刻,宋梓婧率先开口:“本宫记得从未与你结怨。”
尹倩看她像是在看一个白痴:“娴嫔娘娘,您进宫也有数年之久,怎么还是如此单纯?这深宫中害人,不过就是一时兴起,想害便害,何须要各种理由。如你、又如欣昭媛那个蠢货。”
“我看你不顺眼,便害了你的孩子;再看欣昭媛不顺眼,我一个不小心就杀了她的孩子,如此,就是死后入了阿鼻地狱又如何?至少我还有两个孩子垫背,不亏,不亏!!!”
宋梓婧长到如此年纪,见过不少死不悔改的人,独独尹倩是最为罪大恶极的。
轻到不可闻的说了一句:“你做这么多,只是一心求死。”
“是啊,我早就想死了,从他被大洲的士兵万箭穿心的时候……”尹倩想起心上人的时候,眼泪泪光微闪,裹了太多年的盔甲渐渐脱落,“我刚进宫的时候,想一杯毒酒下毒便去陪他,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那么死了,不甘心狗皇帝还安安稳稳地坐在龙椅上,我要让他断子绝孙,让他和我一样永失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