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觉得是我害了江白。如果不是我邀请江白参加婚礼，他就不会这么早遇到厉城。”何羡鱼垂着眼眸, 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都说厉城是江白的劫，那么早一点遇到晚一点遇到又有什么区别？”宋雪安慰他, “小鱼儿, 这并不是你的错，别自责。”
    何羡鱼心底有着许多迷茫和困惑, “我不知道要不要介入小说主人公的人生。如果不是我阴错阳差救了沈琢，钟小印现在应该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江白也不会早早知道自己被厉城当了替身。”
    宋雪欣赏何羡鱼的重情重义，但也担忧这孩子道德感太强，容易钻了牛角尖。
    她拉起何羡鱼的手，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去开解他：“小鱼儿, 你有没有想过, 如果这些主人公有重启人生的机会，他们还想过这样的生活吗？为什么一个有手有脚的男人，要变成‘娇妻’看霸总脸色？用自己的双手赡养家庭, 不是更酷吗？为什么江白一定要谈一场替身虐恋？那种互相尊重的爱情，不是更香吗？小鱼儿, 你对小说情节了如指掌，但同时也把自己的思维禁锢住了。正如你来到这个小说的世界，开启你的新生活。那些主角受为什么不能脱离小说，过上新的人生？”
    何羡鱼感觉那些萦绕在心头的迷雾，霍然消散。
    他抬起头，清澈的眸里映着柔和的灯光。“妈，谢谢你，我想通了！”
    “以后有心事，别憋着，跟我说。”宋雪看了下时间，她必须得离开了。
    肖晴鹤让司机开保姆车送宋雪去机场。他亲自开车，带何羡鱼去吃晚饭。
    肖晴鹤选了一家日料店。店内环境清幽雅致，充满了日式风情。
    日料讲究食材的新鲜，讲究吃出食物本来的味道。
    每一口三文鱼都仿佛在诉说大海的故事，鲜嫩爽滑，口感细腻。
    寿司的米饭软糯适中，与丰富的馅料完美搭配，一口下去满足感爆棚。
    “上次你写的《归陵》的人物小传，我给编剧看了，编剧对你赞不绝口。”肖晴鹤夹了一个三文鱼寿司，送到何羡鱼面前的碟子，“你为什么觉得小鬼对宋矜不是依赖，是依恋？”
    “依赖”和“依恋”一字之差，意思上却有挺大区别。
    汉语词典给出的解释，“依赖”是指依靠别人或事物而不能自立或自给，而“依恋”强调的是眷恋、思念，舍不得离开。
    何羡鱼觉得在这部电影的尾声，小鬼对宋矜已经不单纯是依赖了，而是在生死与共中积累起来的深厚的情感。
    “‘依赖’是一方完全依靠于另一方，把自己放在附属的地位上。而小鬼和宋矜都在用自己的力量支持着对方，同时又从对方那得到激励和力量。这之间是相互的。”何羡鱼解释道，“小鬼把宋矜当成了最好的朋友、唯一的兄长，这是他十八年的人生中从未获得过的情感体验。”
    肖晴鹤若有所思。
    何羡鱼问：“哥，你就是‘宋矜’的扮演者吧？你要参演《归陵》？”
    论坛上关于肖晴鹤的下一部戏众说纷纭，连知名爆料号也没个准信。
    肖晴鹤点点头，“因为一些原因，目前‘小鬼’的演员还没定下来。等下我陪你去试镜。”
    何羡鱼：“…………”
    他觉得那些米粒全部堵在了喉咙里，下不去也上不来。
    卧了个大槽！
    难怪今天肖晴鹤会请他吃日料，原来在这等着呢！
    每次肖晴鹤请他吃饭，都不会有好事发生！
    上一次让他签晴空，这一次让他去试镜。
    肖晴鹤还说自己是大老虎，分明就是只大狐狸！
    “哥，这也太难了吧！”
    就算肖晴鹤真想让他演戏，他的起步不应该是都市剧里女主的弟弟，或是校园剧里的学生这类相对容易的角色吗？
    没想到一上来就让他尝试大屏幕。
    这也太高估了他的能力吧。
    “你看过《归陵》的剧本，不是很有意思吗？”肖晴鹤劝他，“你给‘小鬼’写了三千字的人物小传，可见你很喜欢这个角色。除了编剧外，没有人比你更了解小鬼了。为什么不来尝试下？”
    《归陵》确实很有意思。
    何羡鱼确实也很喜欢小鬼。
    但一码归一码，这不代表他要去扮演小鬼。
    小鬼是《归陵》的重要角色。
    电影《归陵》讲的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一场特大洪水过后，大虞山现出一座大型坟墓，引来无数盗墓贼。
    国家派出考古队伍进行保护性挖掘。一行五十人下到墓地，在甬道折了大半，仅存的幸存者也染上了怪病。
    由国内考古泰斗覃启明紧急集齐一帮民间术士，其中有风水大师瞿慕风、道士宋矜，再度下坟墓。
    众人顺利通过甬道后，在陪葬陵遭遇大量妖艳美丽的蝴蝶。九死一生逃脱后，却中了诅咒，背上长出蝴蝶印记。
    覃启明在瞿慕风的推荐下，前往云南寻到一位拥有阴阳眼、精通巫蛊之术的少年。
    为了破除蝴蝶诅咒，三下坟墓。
    科研学术、风水术、道家法术、巫术，老中青少，四人联合揭开了一个诡谲奇异的地下世界。
    何羡鱼要试镜的这个角色绰号小鬼，小小年纪就成了民间邪术的试验品。后流浪到云南，因体质特殊，被养蛊人收留，成为炼制蛊王的绝佳容器。
    养父暴毙后，小鬼接手他的生意。小鬼性格阴郁沉默，是黑白两道都想要结交却又忌惮的人物。
    小鬼这个角色，非常复杂。他自负又自卑，拒人于千里之外，内心深处却十分渴求爱。不是偶像剧那种卖个萌耍个帅，后期加个配音，就能糊弄过去的。
    何羡鱼走到一边，向宋雪拨打求救电话。
    他原本想让宋雪帮忙推掉，没想到宋雪建议他去试试。
    何羡鱼抓着头发，苦恼极了：“我没有演过戏，我不会。”
    宋雪笑道：“哪有人一开始就会的？小鱼儿，我其实不是科班出身。我学习不好，上的是中专，学幼教，机缘巧合下被黄聪导演看中，进入了演艺圈。刚开始我连镜头在哪都不知道，也不会走位。但不会可以学啊。小鱼儿，你可比我聪明多了。”
    何羡鱼十分为难：“可是，演戏需要天赋。”
    “要不学学我，尝试下/体验派？”宋雪向何羡鱼解释，演员分为学院派和体验派。
    学院派演员在专业艺术院校，比如中戏北电上戏，学习相关专业知识，接受过系统的教育和训练。
    而体验派演员很多都是像宋雪这种半路出家的，在拍戏时，会把自己融入到角色当中，成为角色本身。他们会去细细揣摩角色的心理，想角色所想，思角色所思，完全进入角色，让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贴合角色的要求，演绎出学院派演员欠缺的那种松弛感。
    一个小时后，何羡鱼来到了一个化妆间。
    化妆师给何羡鱼的脸打了很多黑粉。
    服装师给他准备了一件具有苗疆特色的对襟衫和一条黑裤子，衣服上面用红色的绣线绣着人首虫身的图腾。
    弄完造型后，何羡鱼站在镜子前，他差点认不出镜子中的自己。一头油发无精打采地耷拉在脑门上，整张脸灰扑扑的，双唇毫无血色，只有右耳夹那颗说不出质地的红珠子在灯光的映照下，透着诡异的光。
    一个阴沉又危险的苗疆少年。
    跟下午那个穿着白色西装的俊逸少年完完全全是两个人。
    工作人员给了他一张纸，上面就是这次试镜的内容——
    与那些诡异的蝴蝶交战后，小鬼操控的蛊虫几乎全军覆灭。他的本命蛊也遭到重创。小鬼决定不再以身涉险，准备抛弃同盟，离开陵墓。
    宋矜看出了他的心思，在他逃离的途中截住了他。
    宋矜的扮演者肖晴鹤来到休息室，配合何羡鱼来完成这段剧情。
    肖晴鹤沉声说出台词：“小鬼，你是不是想跑？”
    接下来就是何羡鱼的台词。他紧张地吞了下口水，念道：“要你管。”
    话音刚落，何羡鱼就知道不对。他一次又一次地调整状态，但是都没有念出他满意的台词。
    肖晴鹤让他别慌，“羡鱼，你觉得小鬼是个什么样的人？”
    “性格阴郁，独来独往，没什么团队精神。十分自负，看不起宋矜这个道士。”何羡鱼虽然非常擅长做阅读理解，但小鬼跟他本人的性格大相径庭，而他的表演经验全都来自原主。
    对了！原主不也是阴郁的性格吗？
    何羡鱼闭上眼睛，调动着原主的记忆。
    很快他让自己成为了“原主”。
    再次尝试时，整个感觉就对了。
    肖晴鹤毫不吝啬自己的赞赏：“不错啊，很有演戏天赋。”
    “真的吗？”何羡鱼被夸得有点飘飘然，对表演这件事也没那么抗拒了。
    两人继续对戏。
    肖晴鹤十分耐心地帮何羡鱼调整台词节奏、表情，甚至亲自给何羡鱼示范。
    何羡鱼恍然想起宋雪说的话，他对小说剧情的熟识导致他的思维被禁锢住了，从一开始，他就对肖晴鹤有着太深的偏见。
    人的偏见就像一座大山。
    其实肖晴鹤完全没有书中写的那么的糟糕，甚至可以说，他是个很好的人。
    很好的演员。
    很好的老师。
    很好的哥哥。
    副导演叫他们过去时，何羡鱼在心里对自己喊了声“加油”。他会努力的，不辜负肖晴鹤的教导。
    肖晴鹤领着何羡鱼，跟导演、编剧、制片人一一问候后，开始了试镜。
    宋矜（肖晴鹤饰）拦在了小鬼（何羡鱼饰）面前，面色不悦，沉声道：“小鬼，你是不是想跑？”
    小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语气不善：“要你管。”
    “我们花重金请你过来，不是让你临阵脱逃！”宋矜气极，咬牙切齿道，“瞿慕风之前还把你说的那么厉害，看来也不过如此！”
    小鬼没有说话，只是神情凝重地盯着宋矜身后看。
    宋矜被他的表情吓到了，后背浸满寒意，心跳仿佛也漏了一拍，结结巴巴问：“怎么、怎么了？”
    “别回头看，你背后有个脏东西。”小鬼用最冷静的声音，说着最可怕的话。
    宋矜吓得脸色都白了，飞快地躲到了小鬼身后。
    小鬼突然冷笑一声，笑声透着打从心眼里的不屑和轻蔑。“哪里来的不入流的天师，竟然还怕鬼。鬼看到你这胆小鬼，都嫌晦气。”
    宋矜被一个小自己八岁的后辈毫不留情面的嘲讽，非但不恼，反而嬉皮笑脸道：“是啊，我是不入流，但有个至阴之人可馋死我这百年难得一遇的纯阳之体。每次寒毒发作时，痛不欲生吧。”
    小鬼瞳孔微缩，放在身侧的双手握紧成拳。
    “做个交易吧。你帮我破了这个诅咒，我治好你的阴寒之症。”宋矜提出了一个小鬼无法拒绝的交易。
    小鬼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了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