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美的青年人眼睛一转,心思渐生。
几日后,天气放晴,祗园御灵会如期举行。
祗园御灵会是八坂神社的祭礼。祈祷牛头天王不再作祟,建造神轿,送到神泉苑,游街祈祷,希望夏日不会滋生瘟疫。
祗园御灵会第一日,从平安京最外的街道京極大道开始,沿着朱雀大道向大内的各条街道接连响起由笛、鼓、三弦等乐器演奏出的悦耳的曲调。各家各户在屋檐下挂着神灯、青帘,铺上席子,装饰鲜花,竖起屏风。祭祀的彩车上跳祭祀舞的法师衣着鲜艳,舞妓围着彩车欢快地舞蹈,散乐艺人们热闹地敲锣打鼓,从大内向祗园移动。
漫长的斋戒终于过去,内藏寮和谷仓院早早摆起飨宴。在神轿巡行抵达八坂神社后,公卿望族、宫中贵人将一同移步祗园赏景参贺。
圆融天皇特地要求源博雅出席飨宴,演奏他独创的雅乐《长庆子》,为飨宴助兴。
而源博雅早已穿好正式的朝服,头戴卷缨朝冠。坐在游廊上,欣赏花草繁密的庭院。
喝茶。
“不,我不穿这个。”
从他背后的幔障里传出女人的声音。
厢房里的李清河面对女侍展示给她的十二单衣,义正严辞拒绝。
“大人,这可是博雅大人特地准备的红梅团菊五衣衣裳。”女侍苦口婆心,“您瞧这粉色……”
“源博雅!”李清河翻了个白眼,大步往门口冲去。
“大人!您没还没穿衣服!不可以出去!”
“屁话,我又没裸着!”
穿着一层小袖,在女侍眼里形如裸奔的李清河罕见地被气到跳脚。
“源博雅!别以为我不知道!十二单是命妇以上的高位女官才能穿的朝服!你有本事给我女官朝服,你有本事给我个官啊!”
她不顾女侍的阻拦,一把掀开幔帐。
“年轻人。”
源博雅慢悠悠喝下一口茶,任凭李清河在他身后暴跳如雷,屹然不动。
“在磨蹭下去可要赶不及了。”
“你自己去。”李清河咬牙切齿。
“我真是昏了头才答应你。” 被那点美酒肴馔骗了!
“清河大人,”源博雅装模作样哀叹,“你若不去,童子丸可是要伤心了。”
自从知道安倍晴明已经变回了八岁,并且神志懵懂还未清醒,二人就默契地称呼昔日的大阴阳师为童子丸。
乖巧坐在旁边的童子丸闻言,仰起脸,泫然欲泣去瞅李清河。
“母亲,童子丸想吃点心。”
……得,这还有个被点心热闹骗走了的小混蛋。
李清河扶额哀叹。
一场即将打起的恶战瞬间偃旗息鼓。
“这是你教他的吧?童子丸懵懂还未清醒,连话都说不利索,怎么会这么猴精!”
李清河无可奈何,色厉内荏对源博雅放狠话:“别以为你六十岁我就不敢打你。真论年龄我可比你大二百岁!”
“清河大人,你我知根知底,”
源博雅似笑非笑,捉弄人时习惯加上的“大人”后缀冒了出来。他侧头去看气鼓鼓的李清河,调笑道。
“就不要去论那些虚话了吧?”
李清河再次深深反省自己之前和这个蔫坏男人谈论大唐的愚蠢行为。
也许是因为凝滞的思绪重回清明,也许是因为知道面前之人的一生记载,也许是因为喜爱此人的满腹才华,也许是因为平安京与实在大唐太过相像——
她和源博雅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源博雅自然也就知道,站在身侧的神秘女子其实年不过三十。
“以后别想吃我做的饭了。”
李清河最后连连冷笑。
“吃你的生鱼片干章鱼腌渍品,没有高汤的蒸鲤鱼吧。”
“!!?!是我错了!”
源博雅干脆认错。
受到佛教的影响,食欲同性.欲一样,被视为低俗之欲。使平安贵族对菜肴口味并无太高要求,“好吃”“难吃”这类话乃禁忌。
但能同安倍晴明做好友的源博雅可不是循规蹈矩之人。尤其斋戒之期,饭菜变得更加难吃后,源博雅毫不犹豫加入了李清河的小灶队伍。
“算啦。”恶作剧做够了,源博雅笑眯眯地对李清河说:“清河穿自己的衣服吧?”
“穿我的?”李清河秀眉一挑,来了兴致,也不生气了,抱臂倚上廊柱。
“你可知道我那里都是些什么衣服。”
男式襕袍、圆领袍公卿常服、衫襦半臂、从戎缺胯衫、银甲红袍……
其中只有一种女子衣裳。
广袖宽摆,不妨碍踢腿用枪的袖锦绣纱衣大袖衫。
……众所周知,大袖衫不穿内衣,仅以轻纱蔽体。
很是清凉。
“纱罗制的衣物便算了。”
源博雅心有余悸,“虽然天皇殿下好奇想要见识我私藏房中的唐国女子,特命我不要拘束于你,但此类式样实在……太过清凉的衣物,好奇大概会变成惊恐。”
“我还是有数的。”
李清河低低笑开,“穿大袖衫,恐怕当场我就要被捉住,当作妖怪烧死了。”
她重新掀开幔障,猫腰走回厢房。“放心,不给你添麻烦。”
源博雅笑意更深。他忽然想起什么,扬声朝里面说。
“你穿武将便衣也没问题,有位武官我想介绍给你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