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 ”他的手指移到髭切身上,金发付丧神脸上的笑容明晃晃地招人厌,“绑走我儿,汲取我儿灵力, 至今我儿都无法重新化形。”
他的手指绕了个圈子, 指向静立一旁的小乌丸。“这个, 打伤我妻子,在我统领的西国公然建立百鬼夜行挑衅。”
“还有……”英俊的犬妖拉长了声音,髭切豁然警觉望向不远处的阴影。
“树后那个,抢走了我西国的几件宝物。”
斗牙王每说一句,李清河的嘴角便下垂一分,到最后紧紧拉平。
“这些,都由你来补?”斗牙王似笑非笑。
李清河沉默了一会,突然笑了。
“我想你还没有搞清楚情况,斗牙王,对吧?”她说:“酒吞童子,茨木童子,热闹还没看够吗?”
“你又没打算让咱家插手……”似嗔似逗的话尾音缠绵,轻飘飘降落在李清河身边。娇小的鬼坐在李清河的肩头,左手随意把玩着李清河的黑发,右手却握住一把利刃对准斗牙王,“这个时候想起咱了?真是无情。”
一声冷哼从茂密的树冠内响起,之前独自出去勘查的茨木从树干上跳下来,“麻烦的人类。”他不耐地砸砸嘴,和酒吞童子抱有同样的想法。
但是二鬼依然回应了李清河的呼唤。
“虽然他们做了错事,”李清河站在被灵力扫荡干净的空地中间,表情和言语无一不彰显着强者的理所当然,“但惩罚的权力并不在你的手上,斗牙王。
“我只是为你提出了一种皆大欢喜的解决方案。”她总结:“并不是在和你商议。”
不同颜色的眼睛一时间同时锁定斗牙王,像是头狼领导下最凶猛的恶狼。
斗牙王后退了一步。
“放松,”俊俏的犬妖突然咧嘴一笑,“一直追着这几个能打能藏的付丧神,既麻烦还头疼。能结个尾自然是好的。”
“你能理解是最好不过了。”李清河的表情缓和下来,她想了想,继续开口——
斗牙王用一个承诺换到了满意的结果。
“几日之后,我会和我儿一起造访平安京。”化作人身的犬妖重新化为原型,抖擞身上的毛发,注视李清河的金色兽瞳战意昂扬,“你很强,到时候再战?”
“正有此意。”李清河点点头,余光瞥见地上的断刀,“到时候记得换把硬点的刀。”
犬妖的朗笑响彻天际。
李清河一直注视着那个白色巨影直到变成黑点消失,才低下头。
和斗牙王对峙的狂傲气势慢慢散去,她沉默着注视雪肤红唇的付丧神。
同样收回视线的小乌丸收刀入鞘,翩然落至她身前,脑后飞燕的尾翅微微震颤。
“殿下倒是时时刻刻都能让吾惊喜。”这振双刃直刃绕着李清河轻快地转了一圈,惊叹不已,“吾自脱离本丸,就没想到能再遇见您,缘分真是奇妙。”
李清河轻声叹息,顿了几顿,缓缓开口:“……我也没想到。”
和叹息相佐的是从没有在这个女人身上出现的愧疚。
复杂的,若有若无的,踌蹰的愧疚。
……不,髭切突然想起,并不是从没有出现过。事实上在相遇那夜的山洞里,李清河就曾对他和小狐丸露出类似的情绪,只是远没有现在这么复杂。
她甚至对他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道歉。
髭切眉间的沟壑越来越深。
“这是怎么回事?”他终于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会认识大人?”
“几日不见,最顽劣的孩子都叫上大人啦。”小乌丸像是碰见了什么极有意思的事,咯咯笑个不停,“殿下果然厉害,也难怪他一直念叨您到现在。”
……他。
李清河转动身体,面对之前斗牙王指过的区域。
将李清河的情绪波动看了个分明,那双嫣红朱砂勾染过的眼睛中眼波流转,“……你觉得呢,一期?”
小乌丸转身,面对身后不远处的树林,黑色绯边的水干随着动作飘扬而起,“一期,你一直念叨的审神者就在这,怎么不过来?”
树下的阴影里,有什么人动了动。
轻盈的脚步声传来,一张精致苍白的面孔暴露在月光下。
“大人,”那双漂亮的蜜金色眼睛一眨不眨,盛着清晰的李清河的倒影,“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李清河感受着对方身上若有若无的属于她的鹤丸国永的味道,说。
茗荷谷椿的一期一振。
*
李清河还记得那位一期一振。
李清河熟悉的一期一振是复杂而鲜活的:被两任审神者所折磨,饱受暗堕之苦的一期一振脸上永远涌动着疯狂的温柔,苍白易碎,脆弱又顽固,每一分痛苦都格外生机勃勃,暗堕的骨角在他关节中生长刺穿皮肤,光辉依然明明灭灭永恒不落。
可是茗荷谷椿的一期一振不一样。
大概是经历不同吧,同样是一期一振,他精致但没有生气,温柔恭顺近乎刻板。即使被审神者泄愤般责骂,也是低头沉默着接受。李清河在挥动灵力时漫不经心往近侍席看去,那位一期一振弱小到连抵抗都没有,只能用那双失了焦距的眼睛怔怔注视她。
但是在他与她擦身而过走下演习场时,李清河从他的眼底看见了被刻意盖住的,绵绵的自卑和愤怒。
那一瞬间跳动的火光让她如此动容,以致于促使她拜托跟在她身边的鹤丸国永在茗荷谷椿的七振刀上留下印记,监控着付丧神们的灵力波动,若是被她刺激过的小巫女一时迁怒直接将其碎刀,李清河还能来得及通过鹤丸国永的印记救下他们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