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轻轻搭上凭栏,只要轻轻用上一点力气,就能推开。
细腻的风扑到了脸庞,被推开的凭栏发出一声拖长了的“吱呀”。
宇智波神奈松开了手,任由风将凭栏吹开,绕过路径,从前院到了后院,她看到了一个女人。
细长的眼睫半垂,白皙的皮肤在温柔的太阳里近乎透明,素色的手指绕着纤细的红绳,手指灵活地伸展、收缩,偶尔撞在一起的长针发出清脆的“嗒”一声。
群山伏在古老的苍穹下,时间宛若静止,长针撞击的声音响个不停,她像一尊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角落里。
浸染在日光里的叶片脉络清晰,脚下的影子被拉得纤长。
长针撞击的声音骤然停了下来,女人抬头,黝黑的眼睛里倒映出站在角落里的人,像是一只孤零零的猫儿。
“你……”女人动了动嘴唇,“可以进来坐坐吗?”
冰冷的光线落下来,细小的灰尘粒子起落沉浮,宇智波神奈没有动,只是看着她。
女人将手里的红线和长针都放到了旁边的竹篓里,细长柔软的眼睫微微颤抖,目光一瞬不移地看着站在角落里的人,仿佛只要她眨一下眼睛,面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要进来喝杯茶吗?”女人看着她,黝黑的眼睛像是泛起波澜的池水,语气小心翼翼,软得像是在哀求,像极了一只母鹿,“就一杯,可以吗?”
火星炸开的哔啵声,被火舌扭动的空气,被掀翻的铜盆砸在地上的哐当声,滚了满地的热水,侍女惊慌失措的哀求声,还有女人歇斯底里的咆哮。
那个被时间模糊掉面孔的女人不断浮现在脑海里,明明是两张不一样的脸,却不断和面前的女人重合起来。
“好呀。”
突兀的笑声在庭院响起,宇智波神奈突然笑出了声,那笑声带着无尽的凉薄、嘲弄和讽刺。
泡好的茶水被端上来的时候,还冒着雾气,杯口被氲氤得水汽朦胧。
宇智波神奈盯着那盏小小的茶杯盯了半晌,半晌过后,端起茶杯凑到嘴边,赏脸一般抿了一口。
“你在织围巾?”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被放在竹篓里的半截子红围巾,长针还别在上面,圆滚滚的毛线球安安静静地躺在角落里。
“嗯。”女人轻轻点了点头,手下意识地抚摸上了肚子,“给我的女儿。”
宇智波神奈垂眼,看了一眼女人隆起的腹部,即便是宽松的族服也遮不住的肚子。
“你怎么确定她是个女儿?”宇智波神奈把手里的茶杯放回了茶盘里,托着腮,兴致缺缺,“万一是个臭小子呢?”
“母亲的直觉而已。”女人露出浅浅的笑容,让人想起浸满阳光的春樱,“而且我有一个儿子了,我想要个女儿。”
“如果她生下来是个怪胎……”宇智波神奈歪了歪脑袋,面庞一点点地露出冷漠冰凉的笑意,“你会想要掐死她吗?”
——你怎么不去死?
尖叫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火光扭曲了视线。
她被丢弃在了一座废弃的别院里,老鼠和虫豸爬到她的身上意图啃食她,却反过来被她吃得一干二净,学会走路的是蝉声最喧嚣的时候,阳光滚烫得像是会灼烧人的皮肤的火焰一样。
荒凉凋僻的街道,瘦骨嶙峋衣的人们,还有人们看不到的东西,蛇鼠成群,三教九流,这是她走出那座别院之后,对这个世界最初的印象。
后来就是突然冒出来又突然丢弃她的“母亲”,还有成群结队前来啃食人类血肉的妖怪和咒灵,带着式神的阴阳师,阴阳师养的虎斑猫,四眼四手的诅咒之王,海潮起伏的出云,再然后就是平安京那场滔天的大火。
长达一千年重复生与死的轮回开始。
宇智波神奈已经做好了被扇巴掌和怒骂的准备,母亲对自己的孩子有天然的保护欲,一直以来,没有从“母亲”身上得到爱的人只是她而已。
她也不会用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去涵盖这世间所有的一切,没有必要,也不需要。
谁让她是个天生的怪胎。
“我不知道。”
没有扇巴掌也没有任何带着负面情绪的语言,连音调都没拔高。
女人摸了摸肚子,脱口的话语轻飘飘的,像是拂过鼻尖的羽毛,“如果真的是这样,她以后,会活得很不开心的吧。”
“我是母亲。”女人动了动嘴唇,“当怪胎也好,普通人也好,我希望她好。”
“其他的,不是我可以决定的。”女人贴在腹部的手指动了动,“但我会尽最大的努力,给她应得的爱和温柔。”
“应得的?”
这个说法不怎么稀奇,但是放在她身上就挺……奇怪的。
“每个孩子都应该在父母的身上得到爱。”女性轻声说,“哪怕这个孩子是个怪胎。”
新一轮的清风扬起,树海翻出沙沙沙的声响,柔软又细腻,鬓角的碎发被拂开,扫在鼻尖泛起一阵柔软的痒意。
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破碎开来,细小的裂痕在那张她仍然没有想起来的面容上蔓延。
“她高兴就好啦。”女人露出温柔的笑容,轻轻拍了拍肚子,“女孩子要高高兴兴的呀。”
模糊不堪的面孔碎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面前的女人清丽的面庞,鬓角的碎发细软,眼底的温柔好像要溢出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