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疏月呆愣在原地,脸上划过一丝怔然。
可这么多年,她就是一直在骗自己啊,骗了又骗。
她总是在心里说,不过一点少不更事时的喜欢,天长日久里来的,最终也会在天长日久里去。
但是,九年够久了吧?大学四年,留学英格兰两年,工作也快三年了。
再见到陈涣之时,心跳的频率仍然很有没出息的,出卖着她的情绪。
在此之前,曲疏月苦心孤诣,历时数年建立起的心理防线,看起来厚厚一道,牢不可摧,在他的面前也不过就是花架子。
这些年,她试图从每一个记忆的片段里,抠出全部蛛丝马迹来警示自己。
你的暗恋已经足够明显,陈涣之没有半点回应,是因为他根本不喜欢你。
没有任何迟钝而青涩的隐喻,没有理不清头绪的起承转合,就是不喜欢而已。
余莉娜说的没错,这桩婚事本身没什么错,坏就坏在这个不喜欢上。
没有心是陈大公子的原罪,曲疏月最怄气的也是这个。
从九年前到现在,曲疏月都只不过是一个,既骄傲又自尊的女孩子,这一点没有变过。
曲粤文点了一支女士烟,坐在客厅里接生意上的电话,曲疏月先上楼去洗澡了。
这个澡洗得心不在焉,吹干头发后,她穿了条睡裙,歪在床头翻一本诗集。
至于上头的内容,不知道,也读不懂的,因为没带脑子看。
快十点的时候,曲粤文抱着枕头进来:“要姑姑和你一起睡吗?”
曲疏月略微回忆了下:“好久没和姑姑睡觉了,我记得,上一次还是在柏林吧?”
曲粤文说:“那年夏天,你和顾闻道一起来的,我们仨还去了电视台。”
柏林电视台是地标建筑,乘电梯登顶上去,整座城市的风光尽收眼底。
曲疏月记得那一天。
因为她碰见了陈涣之,两个人短暂的点了个头,谁也没有说话。
曲粤文说完,从曲疏月手中抽走了书,一看作者徐志摩。
她笑了下:“曲小姐,您还迷他的诗呢。”
曲疏月说是同学送的:“徐大才子,他是一年留学,一生英伦情。”
“徐志摩要和你们这帮人生一个年代。”曲粤文放下诗集,枕着手,盖上毯子躺平了:“我估计,他的pdf得有一百多页吧?”
噗嗤一声,曲疏月笑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写的下,够呛。”
曲粤文翻了个身:“月月,真担心嫁过去啊?”
半晌,她才嗯了一声:“有点怕。”
“怕什么?”
没听见侄女的回答,曲粤文开始分析:“怕陈家那些端着的规矩?还是怕你未来婆婆,担心她官太太的架子重?你又不和她在一口锅里吃饭!和她说的来嘛,你就高兴多说两句,不喜欢就不要理,谁的妈妈谁来应付好了。”
但曲疏月说都不是。
陈涣之的妈妈她见过的,p大文学院的院长,是非常典型的高知女性。
再者,陈夫人为人亲善敦厚,最是惜弱怜下,根本不是爱摆脸的人。
曲粤文也料到了,她侄女的忧虑不在这些密网一般的家庭关系上。
曲慕白吸取女儿的教训,在培养孙女性情的时候,着意注重一个知书识礼。
不用细看曲疏月也知道,在她的身上,俨然一股被规训出的温柔。
规矩再大的门庭,曲疏月嫁进去也是不怕的,那就只剩下个夫妻关系了。
夜深了,初秋皓白的月光照在地上,挤挤挨挨的,都是栾树落下的墨绿影子。
就在曲粤文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曲疏月忽然说:“我怕我天天面对陈涣之,会管不住自己。”
她的声音漂浮在空中,像无处不在的、细小的灰尘,落不了地。
陈老爷子退了休,在家没什么事,和夫人两个忙中有序的,把婚期定了下来。
那一天,陈曲两家再一次正经碰面,双方的父母也都到了场。
婚礼的日子挑了十月六号,说是请大师合了八字,才选出的天时地利的日子。
曲疏月坐在一旁,看见曲正文不住点头,双手在膝盖上搓动着,口中直说好好好。
曲粤文观察了一阵陈涣之,他穿一件白衬衫,衣摆妥帖的收拢在西裤里,暗色菱格纹领带饱满的系着,一顿这么枯燥的饭吃下来,也不见半点散乱。
尤其他两根手指拧起杯身,抬眉喝茶时,手腕上的黑色表带露出来,一道浑然天成的雅痞。
她用手肘拱了一下侄女:“我侄女婿的气质和颜值,真没的说。”
曲粤文的审美就是:平等的欣赏每一个能把白衬衫穿出气质的年轻男人。
曲疏月懒得抬头,随口说:“那姑姑替我嫁给他吧,大家都是曲家的女儿。”
“要死!你开你姑姑玩笑。”曲粤文鼓动她:“背挺那么直不累啊?去,去和陈涣之说句话。”
曲疏月一个大写的拒绝:“我才不去。他怎么不来和我说话呢?”
天生的犟种。曲粤文白了她一眼。
不主动、不示好、不委曲求全。是曲疏月的三不政策,她这些天刚给自己定下的,要在这场联姻里守住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