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头:“好的,小月。我们婚礼上见。”
车门关上后,曲疏月像是从表演里解脱出来,吁了口气。
只是非常短暂的一息,但因为空间密闭,被陈涣之敏锐的捕捉到。
开出一段山路后,陈涣之沉沉开口:“如果觉得很累的话,可以跟我说,我会适当的,减少来这里的次数。”
确实是累。陈云赓身居高位太久,积威于内,和他说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字句语气都要拿捏。
曲疏月说:“不是太麻烦你的话,我希望是这样。”
她的涵养功夫倒是好,只不过这副口气,太像谈判桌上的乙方。
所以曲疏月,这是把他当成甲方在相处?
想到这里,陈涣之的眉头一蹙,划过几分短促的不耐,很快又被风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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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六号那一天,曲疏月从曲家出嫁。
余莉娜一大早赶来时,曲疏月已经坐在梳妆镜前,快要化完妆。
她坐到床尾凳上,打个哈欠:“当新娘子真辛苦,我这个点起来都叫天,没想 到你还更早。”
曲疏月闭着眼睛说:“没事,你以后找个代嫁。”
“......我会慎重考虑这个意见的。”
慧姨一直在客厅里忙活,顺带当个前哨。
接亲的车队一到,她忙跑上楼报信:“月月,新郎官来了。”
余莉娜一身哑光缎面裙,缀着钉珠,她堵住门,红包接到手软才肯打开。
门外挤满了曲家的亲戚,还有他们的小孩子,都抓了一把糖,扒拉在门口瞧个喜庆。
曲老爷子反而靠后,和曲正文站在最外围,笑吟吟的往里看。
曲粤文穿一件琵琶襟旗袍,佩了条翡翠珠子,不是新制的样式,曲慕白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问女儿:“这是你妈妈的项链?”
曲粤文嗯了一声:“是妈妈留给我的,她希望我出嫁的时候能带。我不听话,没能让她看到这一天。如今看着月月,就当是了却她一个心愿了。”
曲慕白叹声气,大喜的日子,不曾多说什么。
曲疏月身着绣金线的龙凤褂,坐在床上,看着陈涣之走进来。
他西装革履,忍冬纹的领带打得很正式,额发倜傥的往后梳着。
不免叫人疑心,他肩上是不是还捎着院子里未落的晨光,否则怎么这样清俊?
那一瞬间,曲疏月的心跳几乎快到顶点,呼吸都不顺畅了。
不管过程如何,在这一秒钟,在这个属于他们的时刻里,她有过稍纵即逝的快活。
陈涣之是第一次见她这样打扮,穿着中式礼服,头发盘成一个圆髻,低婉着一张透着薄红的脸。
他的太太身上,有种不多见的端庄文气,是很经得住推敲的长相。
曲疏月鬓边斜着的金簪下,珠翠摇摇晃晃,像水中月亮的倒影,颤巍巍的,在他心里投下一圈圈涟漪。
来的人是陈涣之亲自挑选,包括胡峰在内,头天晚上他都打好招呼,让别瞎起哄。
他知道曲疏月脸皮薄,禁不起。
但现在,竟生出一点微弱的悔意来,是不是把婚礼搞得太严肃了?怎么都没人他让吻新娘子?
还好,得由他抱下楼,新娘的脚不能沾地。感谢老祖宗留下的一点传统美德。
陈涣之一只膝盖跪在床上,手腕轻巧的用力,尽量不碰乱她风琴褶的裙身。
他刚要把人抱起来,后面不知道谁使坏,大力推了他一把,陈涣之的肩膀往前一耸,压着曲疏月,双双倒在了床上。
他的脸擦过曲疏月耳廓时,她听见了自己快得出奇的心跳声,几乎蹦出喉咙口。
曲疏月被他身上的气息包围着,一张脸红得彻底,手脚都软了,一时间也不知道往哪里放,硬生生把床单揉得发皱。
那味道充斥在她鼻腔里,檀木打底,清冽的杜松酒里糅合进微辛的肉桂,干爽又洁净。
曲疏月曾看过一篇文章,大概是说人类对嗅觉的记忆,比任何记忆都要来的久远。
那时,她就想,这个气味,她会终生难忘的。
陈涣之没有很快起来,而是在她耳边问:“没事吧?”
他的声音很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得见,像情人间亲密的耳语。
曲疏月的脖子也被闷出瓷红色,这时候开口,话也不见得能说完整,只好摇头。
她柔软的脸颊,在他的侧脸上轻微蹭动,像只乖顺的小猫。
这个头摇的陈涣之心里发痒,一时也忘了动作。
胡峰吹了一声口哨:“怎么着涣哥?就舍不得起来了,这么急啊。”
旁边人的心思也活络了:“陈工,这是不付费就能看的吗?”
听得曲疏月不好意思,轻推了他一下,陈涣之才撑着手肘起身。
他往后瞪了胡峰一眼,胡峰摸了一下鼻子,单手插兜,不敢再说话。
陈涣之抱着曲疏月上了车,路上,她打开车窗来透气。
车内开着冷气,并不算热,但她脸上的浆果一般的红熟,一直退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