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还娇纵的小朋友,见了亲舅舅的面,手上捏着的一把炮仗都洒了,流水样淌下来。
南山脏兮兮的手,在裤子上蹭了两下,规规矩矩地问好:“小舅,舅妈。”
陈涣之拍拍他的肩膀:“比前年长高了不少啊。”
曲疏月看见南山浓黑的剑眉抬了抬,没 有因为他舅舅轻松的寒暄放松多少。
保姆说:“你舅舅都来了,不能再这么淘气了,去洗手吧。”
南山的小嘴嗫嚅:“不要,我还没玩儿够呢。”
曲疏月弯下腰,甜滋滋地开嗓问他:“几岁啦小伙子?”
南山仰起头,看了看眼前这个漂亮舅妈,喜笑颜开:“七岁。”
“长得白白胖胖,真好。”曲疏月牵起他:“舅妈领你去吃点心,晚了要被舅舅抢走的。”
南山点头如捣蒜:“走啊走啊。”
“走。”曲疏月顿了下:“那吃东西之前,我们先把手洗干净,不然细菌要进去肚子里的,对不对?”
南山撅起嘴:“对!”
元伯望着他们的背影,穿过拱桥往红漆门里去了,笑说:“月月拿孩子有办法啊。”
陈涣之微抬起一侧的唇角。他负着手:“她自己也还是个小孩子。”
进门洗了手,南山拿起遥控放《哈利波特》看,曲疏月在旁边陪着。
她小时候,也是个入迷非常深的,不光书看过好几遍,还收集了不少周边。
就冲这一点,曲疏月也敢拍胸脯保证:“南山,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问,舅妈可以和你讨论。”
南山深信不疑地点头。过了不久,他就笑嘻嘻地问:“舅妈,为什么他们施咒语之前,都要大声喊出来啊?小声在心里念一念不行吗?”
“呃......”
这个角度太刁钻了,曲疏月被问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但是答不出来。
“因为这是国际惯例。”陈涣之端了杯温水走过来:“就像函数调用前,必须先进行函数声明一样。”
南山竟然很明白的点头:“小舅好厉害。”
惊得曲疏月立马扭头去看陈涣之,他是真能触类旁通地胡说八道啊。
但陈涣之很松弛散漫的,架着腿一坐,把水塞到曲疏月的掌心里。他一挑眉:“看我干什么?你没学过c语言?这也不懂?”
“学过是学过。”曲疏月咽下一口水,她说:“但我没你这么敢讲。”
“......”
晚宴设在临湖的一座小阁里,三面临水,环境清幽,是陈云赓平时拿来款待挚友的。
室内暖气充足,推开窗,月光下湖波微起。
曲疏月坐在陈涣之的身边,再往上是江意映和陈绍任。
陈云赓扫了一圈众人,举杯说:“今年呢,我们家新添了个成员。来,这杯先敬月月,欢迎你。”
大家一道贺过来的时候,曲疏月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她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谢谢。”
第二杯一起喝完,陈云赓才宣布开席动筷,一时杯碟相撞声响起。
陈涣之给她夹了一筷子百合,在她耳边小声:“幸亏我给你倒的是果汁,否则就你这喝法,啧。”
曲疏月说:“我也没想到爷爷会敬我,一下子昏头了。”
菜上齐后,陈绍习的女儿胥珍儿舀汤时,忽然问:“弟妹哪儿毕业的?看着文文静静,像做学问的女研究员。”
不知道陈涣之这位大表姐哪来的这种感觉。
曲疏月放下筷子,抬头看她:“c大的,我做不来学问,在银行上班。”
“只读了本科吗?”
“不,硕士是在国外上的,伦敦大学学院。”
胥珍儿端着汤碗,白纱裙翩翩落在椅子上:“噢,难怪。”
她冲她妈妈和丈夫各看一眼,继续说:“都说留个学就能跨越阶级,看来是真的,你们家也是信了这一点,才送你出去的吧。”
曲疏月被她这样不礼貌的语气吓到。
嫁到陈家这么段日子,见到的都是恭谨有礼的客道,这种市井话还是头次听。
况且她这番站不住脚又不怎么要脸的论调,还夹枪带棒的挖苦讽刺了一遍她的家里人。
她刚要说话,身边的陈涣之已经冷哼了一声:“表姐说得没错,留学有时候确实是能跨阶级。”
曲疏月满腹委屈地去看他。
哪知他继续说:“你看我在国内吧,那就是个五谷不分的大少爷,到了德国,过得完全是四处讨饭的生活。”
陈涣之转头,和她对视一眼之后,在桌子底下握牢了她的手,淡淡笑了下。
他牵起来亲了一下她的手背,又说:“当时爷爷怎么都不舍得你出国,可能也是不想你吃苦,对吧?”
曲疏月在后知后觉里慢慢点头:“对,爷爷不肯我去伦敦,要我留在他身边。”
桌上的水晶杯盏散发晶莹耀眼的光炫,曲疏月望进他的眼睛里,云端洁白的月色就在他的眼底沉溺,她迷失在他狭长的眼眶中。
人生是一场波澜壮阔的冒险,这场冒险注定有去无回,但谁说一定不能梦幻一点的?
非得每时每刻都那么清醒吗?非得揪住那些过去不放吗?非得什么都理得清清爽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