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涣之撑着铁锹冲曲疏月笑:“就会动个嘴,和你一样。”
曲疏月气不过,当即去拿了一把铁锹来,陈涣之问她干什么。
她说:“省得你说我不动手呀,谁不会似的。”
陈涣之一把抢了下来:“您歇着吧!别铲在自己脚面上了,我还得送你去医务室。”
想到他当时担惊又严阵的语气,曲疏月没忍住低头笑了出来。
她走到后山,夜星都没几颗的寒冬晚上,小路也看不清楚。
曲疏月低头寻寻觅觅,摸着石头过河,才大概寻到当年的位置。
她以前很喜欢上这儿来,每一回被陈涣之气到的时候,就在树桩底下踢两脚解解恨。
当时曲疏月怕找不到,还在树上绑了一根黄绸带,在风里飘动起来,早开的迎春一样醒目。
但经年累月的风吹雨打,系在树上的绸带早已经破败褪色,藏匿在茂密的松针间。
曲疏月一路找过去,伸长脖子看了又看,才找到他们种的那一棵。
毕业晚会那天,是她最后一次来这里,把准备送给陈涣之的礼物,挖了个小坑埋进去。也是埋葬她兵败如山倒的一场暗恋。
那天晚上她边埋边哭:“你就好好待在这里吧,无缘无故地说什么喜欢他的事?你本来就该待在这里。”
当初碗口大小的一株小树,在荒郊野地里默默长了十年,树干粗得一个人竟环抱不下了。
曲疏月蹲下去,按照印象中的位置,捡起小树枝,奋力去刨开树底的土。
当年她就埋得不深,不过一小会儿功夫,铁盒露出了头。
树枝已经秃了斜半边,她小心拨开旁边的土屑,从四周继续往里刨。
这是个气力活儿,没多久曲疏月就累得发喘发晕,要不怎么说劳动人民值得尊重呢。
她扔掉了树枝,索性也不要生了锈的盒身,直接剥开盖子,把里面那一支钢笔取出来。
曲疏月趔趄着站起来,蹲得太久,腿麻了。
她扶着树身,就着松叶间筛落的一点月光,低下头来细细打量这支笔。
它包裹在丝绒衬里中,倒是不见丝毫的损坏,漆黑笔身光得发亮。
曲疏月的指腹摩挲上去,蹭了又蹭,喃喃道:“你看,我还是没有忍住,真丢人。”
“喜欢谁并不丢人,曲疏月。”
昏茫的夜色里忽然冒出一句回应。
曲疏月攥紧了笔,吓得扭过头去:“谁?”
她走过的路上,四下无人的寂静树林里,站着一个挺拔的陈涣之。
他穿了件北地冲锋衣,看着像来不及回家拿厚衣服,在机场临时新买的。
陈涣之走过来,高大站在曲疏月的面前,将她完全遮挡在阴翳里。
曲疏月仰头,声势很弱:“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把她的头发拨到一边,耐心地缠上两圈:“世上无难事,只要老陈一通电话。”
“哪个老陈?”
“陈绍任。”
“......”
曲疏月把脸埋进围巾,懒得理他。
背后伸出一只手,把钢笔从她手里夺过来:“给我的?”
曲疏月双手插在兜里,摇了摇:“不是,捡的。”
“那送我吧。”陈涣之收进了自己口袋:“我正好缺支签字笔。”
曲疏月转过来,瞪圆了眼睛质问他:“都说了是捡的,捡的东西你也要啊?”
“要啊,怎么不要?”陈涣之配合着她拙劣的谎话:“这大冷的天,你跑母校来给我捡支笔,情义无价。”
曲疏月目光直视他:“哪来的情义?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陈涣之还是那副吊儿郎当样:“我不往脸上贴金我贴什么?贴春联吗?”
“随你。”
曲疏月说不过他,绕开了眼前人要走。
陈涣之提腿跟了上来:“ 你去了医院,哪里不舒服吗?”
“有点过敏了。”曲疏月脚步不停,迅速往前走:“已经拿了外敷药,没什么事。”
陈涣之在后头撵着她:“这么晚了,你吃过饭没有?”
气温太低了,说话时,他嘴里不停哈着白气。
曲疏月自顾自摇头:“没有,我现在就要去吃。”
陈涣之说:“好,想吃什么我陪你一起,粤菜好不好?”
“不要。”曲疏月走得很快,头也没回:“我自己一个人去。”
陈涣之压下心里的烦躁,嘘寒问暖:“你自己要怎么走过去?车也没开。”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最耐心哄女孩的时刻了。
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没忍气吞声的迁就过谁,也就她一个了。
但曲疏月不买账,冷硬的口吻朝他:“不用你管。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没有车还不会打车吗?”
陈涣之的忍耐到了临界点。他停下来连名带姓地喊她:“曲疏月!”
曲疏月不敢再走了,她的脚步顿在原地,怯生生地转过头:“干什么?”
他一脸不解:“从昨晚到现在,你究竟在生什么气?话也不肯听我说完。”
“我不是气你。”曲疏月嗫嚅着,眼睛只敢看自己的脚尖:“总之,是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