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别说游飞还在那捣捣磨磨一小把芥末菜
籽,微微冲鼻的香气勾得游老丈焯豆芽都没心思了。
“麻烦呀。”游老丈念叨着, “芥末籽要碾细, 蒜头要剁成茸,还煸小鱼儿小虾吊汤底,还……
“好吃啊, 还有那点炸豆也都倒进来, 上回蓝娘子就是那么做的, 噢, 她们还放了螺肉和乳瓜丝呢!”
“这么多细功夫,能不好吃吗!你这嘴都吃刁了。”游老丈把自己碗里的面片夹到游飞碗里一些,说。
“我是想叫您尝尝!”
“我这年纪了, 还吃那么讲究做什么?”
“就是要吃的好, 等我再攒点蝉衣拿去卖,换了铜子就几两香油回来, 年底再宰了猪,咱们就能用肉臊、油渣做浇头了!”
游老丈被他说的馋虫乱爬, 没奈何游飞一定要拌匀了才肯叫他吃。
爷孙俩一人捧着一碗冷淘, 坐在台阶上大口大口吃着。
冷淘最好吃的,总是第二口, 第一口吃得太急了,芥末籽又冲,十次有九次都会呛着,但这一呛,胃立刻就醒了,再扒拉一筷子进嘴,蒜末的微微辛辣,面片的柔滑清凉,炸黄豆的脆香,汤底的鲜美,种种滋味一样不落,爽透极了。
游老丈被这碗冷淘哄得是服服帖帖,跟洗完凉水澡又啃了个大西瓜一样通体舒泰,他在堂屋地上抖开一卷竹席,往上一歇,游飞洗两个碗的功夫他就睡着了。
游飞拿过一件单衫盖在游老丈身上,又把自己扒了个精光,去缸里舀了桶水开始洗自己。
祖孙俩晨起去劳作时只喝了碗凉浆,回来时饿得发慌,在溪边匆匆洗了洗手脸就张罗饭食了。
游飞的脚丫还全是泥巴,腿伤全是稻叶割的小口和蚊虫咬出来的红包。
他仔仔细细地搓着脚,竭力洗干净脚趾缝、指甲盖里的泥,换了条干净裤子才出门去找明宝锦玩。
明家的女娘们都喜洁,游飞打头一回见明宝清时就知道,她不喜欢自己脏兮兮地挨着明宝锦。
可游飞很喜欢明宝锦,也喜欢她们家其他的阿姐阿姨们。
幸好,脏是可以洗掉的,青槐乡密布的溪流轻易就能达成游飞的愿景。
“小青鸟,你来啦。”明宝锦、卫小莲一起朝他招呼着,卫小荷一见游飞来了,高兴地奔出来迎他。
游飞被瓜棚下甩出来的马尾狠扫了一脸,他知道是衙门的马,噘着嘴想骂又不敢骂,可走进去的时候瞥见搁在门边的一小碗桐油,又立刻傻笑起来,把自己的头上的草环反手一抛丢给马吃,说:“等日头稍歇一点,咱们去黏知了。”
“我去我去!”明宝锦忙道:“小莲和小荷也去吧!”
卫小莲瞧着卫二嫂,见她点头了才腼腆地笑起来。
孩子们簇在一块逗乌龟,大人们则在桌上写给明真瑄还有卫二郎的回信。
卫二嫂打了一夜的腹稿,但要说的东西其实就那么很简单。
‘孩子们都好,我也很好,只是挂念你,盼你珍重。’
明宝盈写好后又问卫小莲,“你有什么想同阿耶说的?”
卫小莲正从明宝锦手里拿过一粒小虾米喂乌龟,天热后乌龟活泛多了,吃的也多了,明宝锦用竹篓子抓回来的小鱼小虾都有它一份,日日吃新吃鲜。
“让阿耶早些回来。”卫小莲说着被等不及要吃的乌龟咬了一口,她‘哎呦’一声,蹦得辫子也飞起来了。
“没事吧!”明宝锦用树枝敲了龟壳几下,卫小莲笑起来,道:“没事。”
乌龟是冲着她手指上黏着的虾肉去的,细密密的牙齿刮过指头,只红了一点点。
卫二郎离家后,难得见她露出这等孩子气,卫二嫂觉得心里有点酸。
她二弟卫小荷倒是有一堆话说,不是卫大嫂偷摘了他们种的菜,就是卫小石如何欺负了他。
“你阿耶在外头,怎么好叫他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操心呢。”卫二嫂低头看看已经睡熟的小儿,说。
老苗姨说:“给我吧,我也困了,搂他进屋睡一觉。”
换了把手,孩子依旧睡得很沉,老苗姨很久没搂过这么小的孩子了,只觉得心肠都软了下来。
卫二嫂说:“真不知我这孩子怎么算闹人呢?您抱他,瞧他睡得多稳,偏阿家一抱就哭得厉害。”
“是不是不想带孩,偷偷拧他了?那俩娃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
老苗姨随口一句,把卫二嫂说愣也说哭了,当着孩子们的面,她忙也掐了自己一把,把泪憋了回去,道:“都是我蠢,可人心怎么能这样歪!”
老苗姨见怪不怪,边往里走边说:“我叔母从前也是这样,不喜欢小三子,觉得他长得和我阿婆一个样,晦气添堵,小三子从小就是我带大的。”
明宝锦抬起头,看着老苗姨的背影,忽听卫小荷委屈道:“可,可阿耶给我做的弹弓也被他抢走了啊!”
“你怎么这么笨!”卫小莲叫起来,“那是阿耶用牛筋给你做的弹弓啊!你还不去抢回来!”
“小莲。”卫二嫂轻声制止。
蓝盼晓惊讶地看着这个忽然炸了脾气的小女娘,与明宝清对了一眼,见她在笑,似乎是觉得小女娘有点脾气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