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门渐渐敞开。
徐姨便如同戏中的汪芸瑛,不敢置信,惊恐万状。
她迅速抱起浴缸边站着的月栖意,让他面朝自己,将他的脑袋摁在自己肩头,快步往外走,发着抖哄道:“宝宝宝宝,妈妈……睡着了,我们不要吵她,我们先去姑姑那里哦,姨姨给你做定胜糕,给你讲白雪公主的故事。”
月栖意一声不吭,不动不哭不笑,像个小木偶。
粉雕玉琢一个小朋友,头发长而柔软,身上毛绒外套雪白干净,鞋子也雪白,简直是小天使的样子。
小天使手指上只是沾到小小一点点血迹,便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急匆匆刚走到门边,只听“嘭”一声惊雷炸响,蓄势大半日的暴雨铺天盖地砸下来,打得满院花木左右攲斜。
而室内温暖安静,并无狂风呼啸,徐姨却手抖得几乎拿不稳手机,好半晌才拨出去电话。
接通后,她失声两秒,深呼吸后才忍着泪艰难道:“双姮……家里、家里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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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与疯子,往往一步之遥。
多巴胺分泌旺盛,令古今天才思维活跃、想象力丰富,同时也令他们难以拥有正常的心理状态,一旦与抑郁、焦虑、躁狂……种种负面情绪交汇,便陷入泥淖、难以抽身。
喜怒无常、离群索居、酗酒、滥用药物,甚至染毒、自残、自杀……艺术领域的顶尖天赋可遇而不可求,然而命运这奸商从不肯单纯馈赠——叩开山巅殿堂之门,便要承受跌落万仞悬崖的风险。
月菱茴如是,月栖意也如是。
每一场情绪爆发的表演于他而言都如同赌局,一次次全情投入,无人能预知cut之后他走不走得出来。
“cut!”
韩玮华手持对讲机,语气中毫不掩饰赞许:“好,一条过!杀青!”
全组欢呼,缪冰荣睁开眼,眼带笑意,戏谑道:“躺着就把最后一场过了。”
陈扬帆飞跑过来给月栖意披上外套和大浴巾,又用毛巾给他擦头发。
缪冰荣细细端详月栖意。
他还怔怔的,眼泪无意识地一行行滑下来,骨碌碌落地。
分明这种悲恸源于虚构剧情,可他这神情太有感染力,缪冰荣心下不忍,抽了纸巾和汪芸瑛的扮演者一同给他擦眼泪。
“还好吧?”她隔着长发,抚了抚月栖意脊背,关切道,“终于杀青了,能好好休息一下。”
月栖意眼睛眨动了下,不再流泪,牵了牵唇角,嗓音因哭得太厉害而微哑:“还好。”
缪冰荣表情微顿。
他眼神委实平静,以她的经验,他方才有那样的爆发力与沉浸度,出戏本不该如此之快。
但能走出来是好事,她笑了笑,道:“那就好。”
后续流程一切正常,切蛋糕、抱捧花、单人照、合影、拥抱、录制短视频……
时间太晚了又正逢大雨倾盆,自然该等天气转好时再飞四九城,因此结束后陈扬帆将月栖意送去酒店,开门前,月栖意忽然道:“先不进去,我想出去走走。”
这么大雨又黑灯瞎火的,上哪儿走?
陈扬帆踟蹰道:“要不明天再出去吧?”
可月栖意却已经扭头往回走。
陈扬帆赶紧跟上,月栖意却道:“不要跟着我。”
陈扬帆急得团团转,挽留道:“……那你把伞拿上!栖意,栖意!”
陈扬帆能不跟吗?不跟着的话万一出事怎么办!
他犹豫着远远跟在月栖意后头——是真正隐藏行迹那样跟着,月栖意一回头他便找大树或是建筑物挡一挡。
又是深夜又是暴雨,且不说月栖意眼睛不好用,即便换个视力5.2的飞行员来,怕也很难瞧见他。
雨声掩盖了足音,次数多了,月栖意便相信陈扬帆没跟来,于是不再回头。
陈扬帆眼见他一路朝江边去,心头突突急跳。
干脆直接拦下来算了。
他正要不管不顾冲上前,肩头便被一把扣住。
梁啸川不知何时出现,把他往后一撇,径自越过他,朝月栖意大步赶去。
第54章 蔷薇花瓣
这样的雨夜,放眼望去江边空无一人,唯有浪潮翻涌、水位空涨,岸边座座摩天大厦灯火通明,在江面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彩熠熠的倒影。
月栖意在避雨亭里坐下,面向滔滔江水。
他委实清瘦,尤其腰身细如一尺窄月,只占衣裳的极小一线区域,空出来的部分俱被夜风吹得鼓荡。
这亭子顶部加盖而四面大敞,眼下风力强劲,便只能保护他头脸不被雨水侵袭,不多时月栖意衣摆已被雨水洇出湿痕。
肩背倏然覆上暖意,有人为他披上外衣,坐在他身边。
月栖意不动,也不言语。
透明的眼泪一颗接一颗涌出,如同溪流,流经他柔白瘦窄的下颌,而后一连串坠落。
对方将他冻得僵冷的手拢进掌心。
冷风里吹了太久,乍然接触到温热,月栖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见他不挣扎,梁啸川试探着将他揽入怀中,大掌扣住他后脑勺,轻轻地摩挲了两下。
胸口衣襟迅速被眼泪浸湿,梁啸川心尖也像泡在盐水里,紧揪着一阵疼过一阵。
“咱们回家吧?”他收紧双臂,宽大身躯密不透风地保护住淋雨的小猫,低声道,“家里有蛋糕吃,有电影看,花开得正好,又暖和,每天都有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