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伤得吓人，县城大夫不敢治，所以爹娘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反正分了家，索性举家搬迁，去郡城里，找能治女儿的大夫。
    陈小五不得不跟着去，妹妹危在旦夕，他也不好闹什么脾气。
    于是，他失约了。
    变故来得太快，他们连夜出发，第二天早上，妹妹就没了。
    一家人气氛沉重得不行，娘亲几乎要哭瞎眼睛，陈小五没说话，可眼里的怒意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如果、如果他有本事，就不会让伯母一家欺负他，不会让他们欺负自己爹娘，也不会让他们欺负妹妹！
    到底妹妹已经没了，现在做什么都没用，陈小五只能把怒意压下去，憋着一股气，等着爹做决定。
    他是不想走的，因为赵小萤在这儿，而且他已经失约，他想回去。
    可爹说：“走！我们还是走，搬家！”
    陈小五没说话。
    “今天她害死了小七，明天呢？明天还吸谁的血？！只有离开这儿，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为了妹妹，爹娘把仅剩的积蓄拿来买了马车，就是为了带着妹妹去求医。
    但是世道太残忍，一天都没走，人就没了。
    “爹……”陈小五终于鼓起勇气，红着眼睛，拉了拉他的袖子，“我们能回去一会儿吗？出来太匆忙，什么都没有准备，路上的干粮哪里来？娘身子不好，一切都要打理。”
    是的，他们匆匆出来，什么都没有，积蓄也差不多了，再出远门，还能走到哪里去？
    可爹打定了主意，饿肚子也要离开，陈小五也没办法。
    道理说的是不错，他爹沉默着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他还要去找那个疯婆子，得让她赔钱！
    妹妹人已经没了，可活着的人还得活，悲伤不能带来什么。
    他是一家之主，他还有妻儿要养，他是最不能感性的人了。
    陈小五得逞了。
    起码得了一个跟赵小萤道别的机会。
    一路回寿安县，一直没停地在赶路，可惜，还是等到了第二日了到寿安。
    庆幸的是，那一日正好是休沐，赵小萤在家，不在学堂里。
    否则，他甚至连这一丁点儿的道别机会都没有。
    陈小五前一日也没来学堂上学，赵小萤是知道的，所以他这两日都显得心不在焉。
    爹娘外出进山了，他一个人自己做吃的，简单加热了娘亲备好的菜，就着馍馍解决了午饭。
    张大嘴叼着馍馍，赵小萤一边端着菜，一边转身出了厨房，打算坐在桌子上吃。
    就这么转身的一瞬间，就看见陈小五略显狼狈地站在门外，嘴角有笑，但好像有些苦涩。
    馍馍掉在了碗里。
    赵小萤顾不上这些，忙把碗放下，几步跑到门口，打开了栅栏，愣愣地看着外面的陈小五。
    明明他失约了，自己应该很生气才是，可是看着他这般可怜的模样，赵小萤还是气不起来了。
    几年过去，赵小萤长高了不少，都跟陈小五差不多了，看起来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会被欺负的小可怜了。
    陈小五鼻子一酸，低下头去。
    “怎么了？”赵小萤忙问道。
    没有得到回答。
    得到了陈小五一个重重的拥抱。
    赵小萤愣住了。
    “我会让自己越来越厉害的，我会学武功，学世界上最厉害的武功，然后保护你。”
    陈小五说。
    不知为何，赵小萤好像突然明白了。
    可不是？
    突然的失约，这么狼狈地回来，这么明显的预兆，赵小萤怎么不明白呢？
    当初陈小五最害怕的，就是他会离开。
    但这份害怕，最终以这种形式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赵小萤不动，站在那儿，任由陈小五抱着他，一句话都不说。
    陈小五似乎知道他是生气了，不由得把他抱得更紧，一遍遍在他耳边说：“对不起，对不起小萤，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
    赵小萤很平静，是一种得到了确定结果的平静。
    半晌，他说：“哪有什么对不起，又不是不见了，只要你不忘了我，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到你。你忘了，我还要当大官呢。过段时间就是院试了，等考过了，我就是秀才，距离当大官就更近了。”
    陈小五闷闷地嗯了一声。
    赵小萤又道：“本来总担心我要去考试会让你不开心，这下好了，你先走了，我就不用这么愧疚了。”
    陈小五更闷了，抿着嘴不说话。
    “我们再见的时候，我一定陪你去看这次错过的一城灯火。”
    赵小萤没说话。
    可是心中，隐隐已经对再见充满了期待。
    到底该怎么算？
    本来绝对不可能离开的人离开了。
    本来绝对不可能忘记的人忘记了。
    陈朔站在大堂之中，里面没有一个人，他带来的人已经押着赤爻等在外面了，符遇把他带到这儿也不见人了。
    他等了有一炷香了。
    那些资料让他想起了过去被自己完全忽略的记忆，从心底升起的愧疚几乎要将他整个给吞噬。
    他要离开的时候，已经害他伤心了一次，赵小萤甚至说过，只要不忘记他，还有再见的时候。
    再见的那时候，赵萤在得知自己完全不记得他的时候，心里又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