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完这句话,谢桐忍不住缓缓深呼吸,又对简如是说:“不要将此话告诉太傅。”
简如是垂眸:“自然。”
“臣先前不知圣上对闻太傅的心意,故而贸然直言,令圣上烦心了,是臣的不是。”简如是慢慢开了口。
“还请圣上莫要把臣的话放在心上……今后,圣上还像从前那般待臣就是。”他又道。
谢桐紧绷的心神终于松懈下来。
还是简如是明事理,他胡编乱造这么一段,简如是就聪明地退了半步,回到了君臣的安全界限内。
不会像齐净远那样,一逼再逼,得寸进尺,天底下估计就没有他那样厚脸皮的人。
谢桐心中对简如是多了两分对臣子的好感,应了一声,说:“还有无事?朕打算进御书房看折子了。”
这一个月,宫中只将紧急需要处理的奏章快马送给他,一些小的请求,简如是在宫中也顺手处理了,但还是积压了不少等谢桐回来做决定的事情。
当皇帝真是个劳碌命,谢桐心想。
“臣无其他事了,不过还有些话,想对圣上说一声。”简如是淡淡道。
谢桐:“什么话?”
“闻太傅野心甚重,圣上若是喜欢他,身处此位,免不了要受些……折磨。”
简如是长长的睫毛低落,语气里充斥着担忧:“臣希望圣上……能更在意自己,才不容易受到他人伤害。”
*
从宫中出来,简如是上了自家府上来接人的轿子。
轿帘落下,轿子摇摇晃晃开始行进,他才神色如常地理了理自己的袖子,松开手。
垂首看去,右手掌心里,已经被他掐出了深紫的指印,瞧上去触目惊心。
简如是缓慢地舒出一口气。
谁能知道刚刚他花了多大的功夫,才勉力在谢桐面前保持温柔平静的模样。
齐净远的人带来那个消息的时候,简如是一开始是不相信的。
他自认为了解谢桐,知道谢桐明明不可能会喜欢上男人——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简如是在马车内静坐许久,在即将回到府上时,终于动了。
他轻叩轿壁,外面的马夫闻声问:“丞相,何事?”
“替本官带个话给齐侍郎。”简如是道:“就说有事找他相商。”
*
“你去查一查。”
谢桐在御书房的书案后坐下,望着面前站立的关蒙,轻声说:“看简如是什么时候在队伍里安插的人手。”
关蒙还是一身黑衣,听见他的话,抬了下头:“简相说是齐侍郎给他的消息。”
“他说的话朕全部都要信吗?”谢桐挑眉反问。
关蒙:“……”
“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谢桐悠悠道:“不过有闻端这样的例子在前,朕稍微防备一些,也是正常的。”
“况且,又不是叫你潜进简相的府邸里去探查他的私事。”
谢桐冷淡地说:“只是朕不太喜欢有人往朕身边塞眼线。”
关蒙领旨而去,谢桐理了理书案上堆积的折子,正要开始看,忽然门外又响起几声叩击。
“又是何事?”谢桐蹙眉问。
罗太监推门进来,先行了礼,然后才把怀中的物件取出来,双手捧着递给谢桐看。
“圣上,”罗太监说:“闻府送来了这个聚宝暖玉盆,说是听闻圣上喜得御猫,给……雪球儿当窝用的。”
谢桐搁下笔,招手道:“给朕看看。”
接过那沉甸甸的暖玉盆,谢桐伸手摸了摸,发现玉质触手生温,光滑圆润,兼之玉色通透,是很漂亮的淡红色,非常令人喜欢。
谢桐的唇角不自觉勾了起来。
“拿给刘小公公,让他往盆里铺点软绸,给雪球儿吧。”他道。
罗太监把暖玉盆接了过去,正要退下,谢桐想起什么,犹豫片刻,还是喊住了他:“等一等。”
“给闻府传个朕的口谕。”
谢桐若有所思地捏着毛笔,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朕感谢太傅赠玉之举,若太傅今夜得闲,可入宫来看一看雪球儿。”
罗太监:“奴才遵旨。”
他出了御书房,把盆递给外面候着的刘小太监,说了一通谢桐的吩咐,又道:
“还有,你先去闻府传个信儿吧。”
刘小公公睁着圆眼睛,不明所以:“传什么信儿?”
罗太监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就说圣上想念太傅了,请他入宫一叙,顺带看看雪球儿。”
刘小公公十分不解:“早上,圣上和太傅大人不是才回宫么?”
“你也是个呆瓜脑袋!”
罗太监低声训斥:“你可知何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圣上与太傅半日不见,起码也算是一年半了,自然是急着要去相会。”
刘小公公:“……?”
虽然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到底是为什么,天子和臣子之间也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
掌灯的大宫女蝉衣轻轻推门进入乾坤殿的侧殿,将里头的烛火剪亮,又往香炉中添了些粉料。
谢桐至今没有搬进新的寝殿,将就用着这个不大的侧殿,其内的陈设与空间较之先皇,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朴素。
不过这也省了宫人们不少事,无论是洒扫还是添香,都少了近一半的功夫。
蝉衣点上角落的烛火,就听见屏风后传来几句很轻的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