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他感到泉水浸湿的长发被人手法温和地捞起,甚至还用手指帮他梳理了几下,指尖无意识间划过谢桐的脊背,激起肌肤上一阵细细的战栗。
谢桐垂着睫,感到自己的长发被闻端用绸带松松系在身后,有些不太自在地动了动,小声道:
“太傅,可以了。”
过了一会儿,闻端才低低“嗯”了一声,嗓音听起来比先前更沉。
四周的泉水温度似乎升高了不少,热气熏得谢桐颊生红晕,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像是被很轻地烫了一下,烫意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令人不自禁想要蜷缩逃离。
闻端替谢桐把湿发理了理,正要再说句什么,忽然见眼前的人猛地转过身,在水里连连退了几步。
动作之大,甚至激得水花四溅,有好几颗豆大的水珠飞溅到了闻端颈上。
但闻端没有动。
他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青年。
淡白的雾气袅袅,却掩不住对面那人白皙面容上桃花般的绯意,连玉似的耳尖都红透了,一双秀丽斜飞的眉紧紧拧着,下唇几乎是抿得发白,开口说话时,又蓦地松开,薄唇间就染上无比艳丽的色泽。
闻端突然想起先人所著的《洛神赋》中,描写洛神美貌的语句: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当年作赋之人,所见所感,或如此时。
“太傅。”
一声话语打断闻端的思绪,谢桐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勉力装作镇定道:
“朕打算回去了,之后朕会让宫人带你去准备好的寝殿休憩。”
说完,他也不等闻端回应,径直往岸上走去,伸手扯了岸上摆放的雪白寝衣,颇有几分匆忙地将衣袍裹上身。
谢桐的动作太快,等闻端回过身时,只瞥见了一点窄瘦的腰身,最细处瞧起来,仿佛双手覆上便可牢牢掌控大半。
闻端停留在原地,不动。
还是小时候吃得太少,营养没跟上,才养成了这副细细的腰。
闻端眼眸垂落,心中淡淡寻思道。
过了片刻,岸上又有脚步声传来,汤池侍奉的大太监小心翼翼地出现,躬身低问:
“太傅大人,圣上已起驾回去了,您这边是否还有什么需要?”
闻端沉默着,直至那太监不自觉紧张起来,才出声:“不用,退下。”
“本官等会便出殿。”
大太监应诺,退下之前,他略有些困惑地抬起眼,看了看闻端。
位高权重的男人安静站在池子中央,升腾的雾气遮住了他墨眸中的神色,既没有任何动作,也迟迟不从汤池里出来。
大太监微感稀罕,但当他正要几步跨出殿外时,忽而又听得屏风后传来一声冷淡的嗓音:
“慢着。”
“奴才在。”大太监忙道。
“命人打一桶冰水来。”闻端的声音远远传来,语气听上去十分平静。
大太监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
谢桐今夜久久无法入睡。
那汤池的泉水热度,似乎一直萦绕在身侧不消,烧得人心烦躁,辗转反侧都不能入眠。
折腾了快一个时辰后,谢桐忍无可忍,在榻上坐起身,扬声道:“来人。”
殿外很快有宫人应声,殿门轻轻吱呀一声被人打开,值夜的宫女提着灯笼小心走进来。
“圣上?”是蝉衣。
谢桐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无奈开口:“去加些安神香的分量。”
蝉衣屈膝行礼,把手里的灯笼放在地上,去给殿内四个角的铜鹤香炉都添了香料,又折返回来,倒了点温水递给谢桐。
谢桐接过,喝了两口,摆手让她下去,倦怠道:“朕无事,今夜打搅你了。”
蝉衣轻声说:“圣上言重了,这是蝉衣的分内事。”
见谢桐重新睡下,蝉衣才轻手轻脚地出了殿。
刚刚关上门,一转身,她就见一个黑衣男子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和鬼似的。
好在蝉衣宫中礼仪得当,才没有失态地叫出声,只是脸色白了白,低头行礼:“关首领。”
关蒙看了看紧闭的殿门。
蝉衣似乎猜到他要问什么,先一步解释了:“圣上今夜难眠,召奴婢进去添了些安神香。”
关蒙听了,面无表情道:“为何难眠?”
“这奴婢不知。”蝉衣说:“不过可以明日请御医来瞧瞧,开些清心养神的方子。”
关蒙皱了下眉,又看向殿门,目光像是能透过门看见里面的人似的。
这半个月来,因为谢桐晚上总与闻端待在一处,关蒙已经很久没有待在房梁上看着熟睡的谢桐了。
今夜谢桐独眠,按理来说,关蒙这个暗卫首领理应守在寝殿之内,而不是在外面徘徊游荡。
但不知为何,关蒙却迟迟没有进去。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自从被谢桐发现了他那点奇怪的心思后,关蒙就始终感到不自在,平日里连出现在谢桐面前的时候都少了。
他止步在寝殿前,默默望着殿门,心中纠结难言。
于情于理,关蒙都明白自己的身份只是一个暗卫,不应抱有其他多余的心思。
更妄论对天子有着那般大不敬之情。
谢桐待他好,是因为两人间有着小时的情谊在,关蒙知道自己该珍惜这份情谊,谢桐对他很好,如果能维持现状,已经非常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