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孟琅的手抽出去了,阿块呆坐着,更难受了。他沮丧地垂着脑袋,完全没注意到流星子的视线。
孟琅心里同样不好受。天知道,他现在多么想抱住阿块,把这些天发生的事统统倒出来,说个痛快。可他不能,流星子就坐在他面前,他不得不有所顾忌。
他抓着自己的手,心如火烧。他原以为自己见到阿块就是最高兴的了,哪想到人天生得陇望蜀,分开时想见面,见面了想倾诉,倾诉了想拥抱、接吻、想去做一切亲密的事。可现在,他俩只能跟两个陌生人似的各坐一边。
孟琅望了眼阿块,这家伙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吧着脑袋,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他就是这样的,心里想什么全都表现在脸上,一点都不懂得掩饰。孟琅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神多么温柔,他那样专注地望着阿块,嘴角不自觉地生出笑意。
像现在这样能见面就够好了。孟琅想,如果他们真能找到那青煞,杀了他,兴许阿块就不用死了。只要他能证明阿块对羽化岛没有威胁,只要他能说服三位上仙,只要三上仙能放过阿块......
风不止息地从他们身边奔过,阳光在铁莲台上照出一个个耀眼的光斑,好似粼粼的波光。莲台四周流云聚散,流云之下青山奔腾,北杈子山渐渐远去,碧绿的巨兽般蛰伏在大地上的横山朝他们奔来,万年越来越近了。
孟琅的头一点一点,有些困倦。这些天他一直神经紧绷,几乎从没有好好休息过,平稳单调的风声就好像一支摇篮曲,慢慢抚平了他紧张的神经。
孟琅眨眨眼,暖融融的阳光好像一张毯子裹在他身上,他晃晃头,希望保持清醒,但他的确越来越困了。他太久没有遇到这样放松的时刻了。
即使前路未卜,至少此时此刻,阿块是安全的,他们是在一起的。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孟琅猛地往旁边晃了一下,阿块扶住了他的肩膀——他一直听着孟琅的动静。那些细碎的、充实的声音。就算他心中苦闷,听到那些声响却还是忍不住高兴。流星子转过头,警惕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孟琅耷拉着眼皮,声音含糊地说。
“你困了?”阿块凑近了些,手盖住了孟琅的双眼,“你困了。你现在的声音跟没睡醒时一模一样。”
流星子表情怪异地问:“你们一起睡觉?”
孟琅暂时清醒了,他拿开阿块的手,说:“要是你,恐怕也不能让他一个人呆一屋吧?”
“要是我,一开始就不会跟他呆一起。”流星子不快地问,“你到底是怎么认识他的?”
阿块不高兴道:“你没看见道长困了吗?”
“无妨。”孟琅摆摆手,温和地说,“正好,我也想向你好好介绍接受阿块。”
他慢慢讲述,还是那套话:他去古战场除鬼,碰到了阿块,本来他想杀了他,却发现他跟老仙鹤王有什么渊源,而且似乎本性不坏......
阿块一开始觉得郁闷,故意不听,后来也听得入神,甚至忍不住插话道:“你当时可凶了,我都快被你砍烂了。”
“因为我那时的确想杀了你。”孟琅抱歉地说,“但你根本不还手,只抱着那具骨头,所以我后来也有点不忍心了。”
“这有什么好不忍心的?”流星子撇嘴道,“他可是青煞!别说他怀里抱的是什么你恩人的尸骨了,哪怕他怀里抱着个活生生的人,你都该杀了他啊!”
“我那时觉得,或许有什么隐情。”
流星子难以理解地叫道:“隐情?生死关头,你居然还有心思想一个青煞有没有隐情?就好像你问一个杀人犯有没有苦衷似的!”
阿块不满地叫道:“杀人犯就不能有苦衷吗?”
“就算他有,他杀人的事实能改变吗?”流星子瞪着他说,“就算你有什么隐情,你是青煞的事实能改变吗?你该不会不记得自己怎么成了青煞的吧,你敢把你怎么变成青煞的事说出来吗!”
阿块硬气地说:“我不记得了。”
“你怎么可能不记得?”
孟琅说:“他确实不记得了。他死后头被人砍了下来,眼睛也被挖了出来,或许是因为这,他失去了生前的记忆。”
流星子飞快地看了眼那青煞两个空洞的眼窝,心中惊诧。孟琅继续说:“总之,跟他立了生死契后我觉得能控制住他,就打算查清楚他的身份,帮他找到头,然后把他送入轮回。”
流星子深受震惊,他抱着胳膊,缓缓地摇了好几下头,而后坚决地说:“景懿君,你真是个疯子。”
“你怎么能骂人?”阿块气道,“你跟那老头一样嘴臭。”
“你骂我?”流星子颇感荒谬。一个青煞,居然敢骂他这个神仙?他气得差点想站起来,可一想到对面这位的实力,又默默把自己按住了。可他心里的火气越烧越旺,只得朝孟琅泄愤:“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说说你这么干疯不疯狂?你也是活了五百年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天真?你能控制住青煞?四上仙都——”
“怎么不能?”阿块对流星子做了个鬼脸,嘲笑道,“我可听道长话了。”
流星子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出也不是,进也不是,他瞪着那青煞,眼睛几乎从眼眶里跳出来,脸脖子憋成了猪肝色。原本,一万句嘲讽的话在他喉舌间跃动,马上就要倾泻而出,现在却被这青煞不要脸的话给堵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