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坠了进去,傻乎乎地坠了进去!当路狂怒地打着马,打着这头可怜的牲口,他因蒙受欺骗而愤怒,而怨恨,而懊悔,他心中感情的狂流无处发泄,就像这泼天大雨不知流向何处!他那画上微笑的母亲在他心中一闪,接着便是仙鹤王死不瞑目的脸——他没了娘,又杀了爹!他屠戮的那些敌人,都是他真正的同胞!
“啊——啊啊啊!”当路疯了般叫喊着,脸上鲜血早被大雨冲尽,那漆黑的伤疤像罪人的刺青深深刻在他脸上,闪电扯过漆黑的天空,耸立的山影似天神凝视着他,凝视着这个绝望的、疯狂的人。当路又举起鞭子,狠狠地抽向马,又一声疲累,那马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地!
第250章 叛臣(三)
当路重重摔倒在地,雨像铁刷一般从他脸上扫过。他躺在那,浑身都疼。无尽的雨像银针织成的瀑布,从天上浇筑而下。恍惚间当路觉得这将是盖在他身上的白布,这漆黑的天地就是他的棺椁。马孱弱的哀鸣传来,当路扭头,看见躺在地上的马眼里的泪水。
他倏忽清醒了,就像被刺了一刀似的,他踉踉跄跄地爬到马旁边,马已经被他打得皮开肉绽——他干了什么啊!他突然放声大哭起来,抱着马哀嚎道:“对不起,对不起马,我不该打你,我不该打你的,我们其实都一样啊,我们都不是人!你起来,起来,我带你去找草药,我知道好多草药,然后你就跟我回去,回家......”
他疯疯癫癫地嘀咕着,试图把马从地上拉起来,可那马哪里还站得起来呢?它已经精疲力尽了。就在这时,一支利箭擦着当路的胳膊射过,直直地插进了马肚子。当路愣了一下,扭过头,黑色的雨幕中,他看到了成千上百个追来的黑影,在那些鬼魅般的人影前,一顶黄帽子格外闪亮。
——“唰啦!”
一个人影从灌木丛中奔出,摇摇晃晃地跑着。他身形高大,宽阔的背脊上插满箭镞,活像只硕大的刺猬。那就是当路。他暂时甩掉了追兵,可他跑不了太远了。他受伤太重,流血太多,暴雨令他浑身冰冷,手脚打颤,更要命的是他好像发烧了。照这样下去他很快就会失去意识。
他得马上找个地方躲雨。他知道哪里有这样的地方。当路仔细辨认着地上那些疯长的野草灌木,终于,他发现了一个山洞,他刚要钻进去,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狼的味道。
当路在洞口站住了,他似乎听到了兽类的呼吸声。他慢慢地蹲下去,像狼一样嚎叫着,这是示弱的叫声,但洞里毫无动静。当路犹豫着,狼结伴而行,万一这里头有狼,那肯定不止一只,以他现在的身体状态他杀不了它们,他也不愿杀它们,可错过这个山洞,他还要再找多久?
他又低低地叫了一声,希望获得洞穴主人的允许。里面依旧没有声音。当路想了想,试探着往里面走了一步,这时,山洞深处传来了微弱的低吼。
那是一头母狼的声音。当路立即判断出这头母狼要么受伤了,要么就是病了,否则她不会等到他进洞才威吓他,这说明,她没有力气直接攻击他。
当路继续往前走,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母狼的叫声越发凶狠,可那只是徒有其势的恫吓,她始终没有跳出来攻击当路。吼叫声越来越近,当路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味,接着,他看到了那头藏在山洞最深处的母狼。
漆黑的洞穴中,当路看见了两只鬼火般绿幽幽的眼睛,还有隐约的黑色轮廓。他半天才勉强认出母狼硕大的肚子,这期间母狼一直狂暴地嚎叫着,那是在召唤自己的同伴。很明显,她有丈夫,只是她的丈夫不知为何离开了,只留下这头怀孕的母狼。
母狼的叫声时而焦急,时而愤怒,时而痛苦,鲜血的气息越来越浓,她的肚子却丝毫不见小。当路立即明白:这头狼难产了。
他将剑放在一边,低声叫着,尽力安抚这头母狼,而后小心翼翼靠近。母狼扬头做了个咬的动作,可她站不起来,只能竭力嘶吼着,试图吓住这个陌生的家伙。当路摸索到她身后时,母狼蹬了下腿,这是她能做出的最大的进攻了。
当路卸掉护臂,撸起袖子,把自己鲜血淋漓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就开始给母狼接生了。母狼痛苦地嚎叫起来,当路咬着牙,在母狼肚子里摸索着。终于,他掏出了一只湿漉漉的狼崽,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当他掏第四只小狼崽时,一道黑影猛地蹿进山洞,一口咬在他胳膊上!
当路痛吼一声,他的手还在母狼的肚子里,因此他只得忍痛先将狼崽掏出,再去打那只咬他的狼。那狼当然躲开了,还从他胳膊下撕下了一条血淋淋的肉。当路抓过剑,站了起来,瞪着那狼,那狼也凶狠地瞪着他,喉咙里不断发出愤怒的低吼,正当公狼准备扑上去咬死这个闯入者时,母狼虚弱地叫了一声。
那狼立刻调转方向,跑到了母狼身边。母狼又叫了几声,公狼低低地应和着,当路竖耳听着,他听出,这两头狼已经没有那么敌视他了。狼嚎声此起彼伏,似在激烈地争论,忽然,母狼哀叫一声,公狼立即紧张地叫了两声,接着便快步跑到当路面前,哀求地叫着,把他重新拽到了母狼身旁。
当路有些疑惑。母狼继续痛苦地叫着,公狼围着她焦急地转着,不时用嘴拱她的肚子,当路忽然生出一个猜测:难道还有小狼留在母狼肚子里?
他又掏了一遍母狼的肚子,里面果然还有一只小狼。他掏出最后一只狼崽,母狼感激地叫了一声,舔舐着那些黏糊糊的小家伙,公狼也低低叫着,尾巴呼啦啦摇着。当路疲惫地笑了笑,走到一边坐下,开始处理身上的伤口。